人民路的外星人

徐阳今天早上的时候约我出来,在楼下的咖啡厅见面。现在,我正坐在咖啡厅里,面前坐着一脸担忧的徐阳。他穿了一身看起来很贵的西装,手腕上还戴着一块儿我只在电视上见过的百达翡丽,桌子上放着他的宝马车钥匙。

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约我出来,我跟他从初中毕业之后基本就没有联系过,中间几次同学聚会倒是见过面,不过也没聊上几句。

他这一脸愁容,不禁让我联想他是不是有求于我。我只是个设计公司的见习设计师,而他现在的身份不管怎么看都是身居要位,如此悬殊的身份差距,我实在是想不到他能求到我什么。

徐阳一直没说话,只不过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了。

我决定率先打破沉闷的气氛。

“老同学,好久不见啊,怎么突然想到找我坐坐?”

徐阳猛地抬起头看着我,表情变得有些敌视,他说:“你不是你了……我也不知道找你有什么用。”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让人听了想发飙。

我还没来得及声明什么,徐阳紧接着就用“死马当成活马医”的语气对我说:“算了,还是跟你说吧,我现在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我的生活发生了重大变故,你现在看到的不是我该有的生活。”

我喝了一口咖啡,问:“不该有的生活?那你该有的生活是什么?”

他摊了摊手,认真地说:“我是个穷小子,上大学的时候经常挨饿。那时候你跟我接了某公司的活,两个人在校外租房子住,前两个月咱们连房租都交不起。”

“等等,”我打断他,“老同学,呃……咱们初中毕业之后就没怎么联系过了。我大学的时候也没有在校外租房子住。我说话直你别怪我,咱俩的关系不是多么好,对吧?我真的很奇怪你今天为什么突然来找我,而且,还说了这些话。我听得一头雾水的,你能不能稍微解释一下?”

他低下头,用手抓了抓头发,然后抬起头一脸苦笑地看着我,说:“这正是我生活中的大变故……如果我告诉你,咱们的人生被人改写了,你信不信?如果我告诉你,咱们从小学到大学一直在一块儿上学你信不信?”

正常人才不会相信。

他继续说:“我知道你不信,你现在可能把我当神经病。那好,下面的话,我说,你听,信不信由你。咱们两个是铁哥们儿,关系非常好,从小到大都在一起。大学毕业之后,也就是去年六月份,咱们毕业,一块儿开公司,不到半年就赔得血本无归。

“半年前我面试了一家小公司,你回家接你老爸的生意。我每天按部就班地工作,每过一段时间咱们两个都会出来聚一聚。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三天前……而三天前,这一切都变了。”

说真的,他的眼神不像是骗人,或者说,谎话说到他自己都信了。我现在有理由相信徐阳的精神有问题,可是这个精神病人西装革履,开着豪车,戴着名表。我们两个坐在一块儿,我更像是神经病。

他又看了看我,表情更加烦躁了,他又说:“三天前早上,我起床的时候——或者说在我起床之前,我身边的所有一切都变了。我忽然间成了百万富翁,我不再住在出租屋里,我在别墅里醒来,车库里停着七八辆豪车。

“呵呵,从六点到七点,我接了三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是助理打来的,他跟我说八点钟开会,提醒我准时到公司。第二个电话是市长打来的,他约我打高尔夫。第三个,是一个女人打来的,听口气像是我的女朋友……这不是我的生活,你懂吗?三天以前,我住在出租屋里,吃着泡面,上班要挤公交!可是突然间,生活全变了!”

看着激动的徐阳,我尴尬地笑了笑,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应该高兴才对。突然变成了百万富翁还不好?说真的,我要是你我就偷着乐了,这简直就是屌丝穿越高富帅。”

“不不不,”徐阳用力摇了摇头,说,“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现在的心情……我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我承认我YY过这样的生活,但仅仅是YY。当生活真的变成这样的时候,我除了害怕不知道该做什么。你知道我的生活改变意味着什么吗?”

我问:“意味着什么?”

徐阳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对我说:“意味着我们生活中的一切都是个笑话!包括我们深深刻在脑袋里的常识!我们这个地球上的所有生物,包括地球,被某个人或者某一群人支配着!我们的地位甚至都不如小白鼠!它们说改变就改变!你懂了吗?!”

徐阳的双眼变得通红,表情怒不可遏。我有些怕了,不是怕他说的那些,而是害怕徐阳真的变成了一个神经病……神经病做事是毫无逻辑的,他会不会下一秒捅我一刀?

我戒备的向后坐了坐,安抚道:“老同学,你冷静一下,我想你肯定是最近压力太大。”

咖啡馆本来挺安静的,徐阳这么一嚷嚷,咖啡馆里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们两个人身上。徐阳也意识到了那来自四面八方的厌恶的眼神,他慢慢坐了下来,表情更加颓唐了。

徐阳又抓了抓头发,低声说:“我知道,我不拿出点儿证据你是不会相信的,毕竟我说的话太匪夷所思……我问你,你记不记得咱们有个叫李晓雷的同学?”

我点点头,回答:“记得,高中毕业就参加工作了,现在自己开了个服装店,生意不错。”

徐阳又问:“任涛呢?”

我说:“也记得,不过不清楚他现在做什么。”

徐阳继续问:“刘佳佳呢?”

我笑着回答:“这个更知道啦,上个月刚结婚,她老公挺有能耐的,好像是国企高层。”

徐阳惨淡的笑了笑,又问:“李霜华呢?”

我摇了摇头,回答:“记得倒是记得,不过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老同学你到底要说什么?”

徐阳轻轻用手指点了点桌子,表情凝重的说:“我问了你四个人,李晓雷和刘佳佳的事情你比较清楚,而任涛和李霜华你却不知道。这是因为李晓雷和刘佳佳的事情有足够的分量让你记着,他们或事业成功、或傍了大款,比你过得好,所以你记得。任涛和李霜华两个人的日子过得不温不火,所以你没记得。”

他这话的侧面意思是:我是个嫌贫爱富的人。

我打心里不高兴,说:“这很正常吧?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大家都会记住那些特别优秀或者特别差的人,中间的那些几年不接触就淡忘了。”

徐阳指了指自己,问我:“那我是特别优秀的还是特别无能的?又或者是中间的?”

我笑着说:“你当然是优秀的那个,有车有房,生活殷实。”

徐阳向我一探身子,逼问似的说:“那你这几年有没有听说过我的消息?你知不知道我变成了百万富翁?嗯?”

我仔细想了想……是啊,我这几年好像确实没有听说过关于徐阳的事情。最近一次见他应该是高三同学聚会……他是什么时候发达的?现在网络自媒体这么发达,各种社交软件充斥人们生活得每一个角落。他这么有钱,早应该被朋友圈或者微信微博之类的社交软件搞得人尽皆知才对。

我摇摇头,皱着眉头说:“抱歉,我好像真的没怎么关注过你。”

徐阳面无表情的说:“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点点头,诚恳的说:“是的,你说的这些太匪夷所思,我没办法相信你。徐阳,老同学,初中毕业之后我们真的没什么交集了。我没有跟你一块儿上大学,也没有跟你一块儿创业,至于为什么你这么成功而我却不知道……我只能说恰巧没有关注你,或者说你自己刻意离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徐阳笑了笑,伸出右手手掌放在我面前问:“你大学宿舍是不是五个人?”

我点点头,疑惑着他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徐阳接着说:“但是你们宿舍有六个床位,对不对?”

我又点了点头。

徐阳问我:“剩下的那个床位为什么没有人?”

我笑了笑,回答:“因为我们系男生数量不是六的倍数啊,这很正常,恰巧我们宿舍五个人而已。”

徐阳用手指轻轻敲了三下桌子,说:“那张床上四年里都空着吗?”

我点点头,算是默认。

徐阳也点了点头,笑着说:“这张床空了四年,但是却没有人往上面放过任何东西,对吧?”

我继续点头。

徐阳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坐姿,说:“但就男生宿舍来讲,如果一张床空了,咱们会往上摆杂物对吧?不穿的衣服,换下来的被子,都会堆在上面,对吧?为什么这张床这么干净?只有一个床板,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记忆中那张床一直都是空着的,木床板上甚至连本书都没有。我皱起了眉头,连我自己都觉得说不通。

徐阳问我:“你还记得吧,许杰那年阑尾炎,回家住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那张床上扔满了咱们的衣服,对不对?”

我感觉自己的眉头拧在了一起,没错,我还记得,宿舍的三国杀和扑克牌扔了许杰一床……等等,不对。

我抬头看着徐阳,郑重的问道:“许杰是我大学同学,你怎么知道他得了阑尾炎?你怎么知道他回家住了一个月?!你应该没有见过他的!”

徐阳认真的说:“我见过,我跟你们一块儿生活了四年。咱们宿舍是六个人,那张床铺上睡得人是我,所以你们没有往上面摆杂物。宿舍根本就不是五个人,你说,大三上半学期开学,宿舍聚餐花了多少钱?”

我当然记得花了多少钱,因为我是宿舍长,宿舍聚餐或者出去玩的时候都会把钱给我,我负责付账。四年里经过我手的每一笔钱我几乎都记得。

我回答:“二百四十元,那次吃的是自助餐,一人四十。”

徐阳瞪着眼问我:“那为什么五个人花了二百四十元?!”

我只感觉脑袋炸了一声,整个世界观都开始动摇了……空了四年的床位,五个人二百四十元的自助餐……等等啊,到底哪里不对?大二我们宿舍去青岛旅游,上了火车发现大家的座位没有挨着,于是我们跟邻座的人商量,最后五个人坐在了一块儿,面对面坐着,一路上有说有笑……不对,不对,我记得当时我们彼此面对面坐着,旁边并没有坐着外人,而火车上三连坐的座位,面对面能坐六个人!火车上人很多,因为是节假日,很多人是站票,不可能有空余的座位!

还有,大四照毕业照,我们班是十八个男生……十八个?我们宿舍五个,我们的对门和我们的隔壁宿舍,每个屋都有六个……等等,不对呀,这才十七个!我清楚的记得我们是十八个男生!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过往的一幕幕电影画面一般出现在了我的脑袋里。少了一个人,我的记忆中少了一个人!

观察到我表情的变化,徐阳终于露出了笑容。不过这笑容并不是洋洋自得,而是介于庆幸和欣慰之间。

我的手在抖。我看过洛夫克拉夫特的《克苏鲁的呼唤》,这本书可以说是克苏鲁神话的开山鼻祖之作。整个克苏鲁神话都在强调人类对未知的恐惧。小说里很多人因为接受了人类不能理解的知识而疯掉,我感觉我现在就处于这种状况里。

在这个星球之外,或者说这个星球的核心,有一个操控着一切的神。你不能用单纯的善或者恶来定义这个神,因为对于他而言,我们人类就好比是一群蚂蚁——或者说连蚂蚁都不如。试想,有一天你走在街上,你看到脚边有一只蚂蚁,然后你踩死了他。没错,你是故意踩死他的,但是我能因此证明你是个坏人吗?

这恰巧就是最让我感到恐惧的地方,我不怕有人对我出谋不轨,至少证明我对他有威胁。可是我就怕别人把我当成蝼蚁,他可以将我随地践踏,然而我熟知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为我伸冤,因为他们也都是蝼蚁!

我的神经有些麻木,几秒钟前大脑还试图骗自己,它告诉我这些都只是徐阳的猜测。他这么有钱,一定有办法查出我的所有情况。说不定我们班就是五个男生,说不定那次聚餐之所以多花了一个人的钱是因为我们叫了其他的服务,说不定那次坐火车时我们身边坐了一个很善谈的陌生人,说不定我们宿舍真的干净的有些另类,就像军营一样。

但是大脑告诉我的这些根本不可能是真的,我连自己都没有办法说服。

半晌,我缓过神来,张了张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为的是不让自己看起来过于失魂落魄。

我问徐阳:“那么……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你为什么来告诉我?就算我知道了真相,我又能改变什么?”

徐阳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对我说:“我不知道,我是感到无助才找到了你。我现在很不安,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记得世界改变了,而只有我记得。上学的时候看了不少网文,如果这是小说,我应该是天选之人了。”

我笑了笑,说:“你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能不能跟我说说没有改变之前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或许我们能发现什么也说不定。”

徐阳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打起精神,然后说道:“怎么说呢?除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记忆改变了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非常大的改变。”

“什么?”

“亚特兰蒂斯。”

我愣了一下,问:“亚特兰蒂斯?那个传说中沉没在海底的古代大陆?”

徐阳回答:“在原先的世界里,亚特兰蒂斯没有沉没,它位于太平洋中间,面积是日本的两倍……是一个国家,人种以白种人为主,有少量的黄种人。是个发达国家,没错,仅仅是个普通的国家。但是世界改变之后,亚特兰蒂斯就只存在神话里和柏拉图的《对话录》里了。”

徐阳就这么平平淡淡的给我讲了一个震惊世界的消息。

我消化了一下的这条讯息,然后又问:“还有别的么?”

徐阳摇了摇头,回答:“别的没什么值得说的了……历史基本还是那样,除了世界史里多了一个亚特兰蒂斯之外,没有别的特别的了。”

我抓了抓头发,问:“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坐以待毙还是……还是想办法找出根源?”

“根源?”徐阳苦笑一声,“凭我们两个?”

是啊,凭我们两个什么也改变不了。我看过很多美国大片,里面涉及到科幻的内容往往需要国家或者全世界的介入才能获得goodend。如果我们想找出真相简直比登天还难,除非我们能联系到国家层面的人……

说的简单,这又不是电影,而且这个世界目前也没有发生能引起大部分人注意的“不正常灾难”,我们怎么可能去恳求这个国家的高层帮我们解决一件看起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任何事情都经不起琢磨,有些事情越琢磨越让人觉得无聊,而有些事情则越琢磨越让人觉得恐怖——细思恐极。

我们现在经历的这件事明显属于后者。

有个人拿起了一支画笔,在一张白色的画布上作画。画了一会儿,他忽然发现有一块儿地方画的不好,于是他用白色的颜料把这部分盖住了,等颜料干了又继续在这上面作画。

我们现在就处于白色颜料盖住的这一部分——或者说,徐阳告诉我的那段,包括亚特兰蒂斯这些,处于白色颜料覆盖的部分。而现在,我们两人坐在咖啡厅的这个现在,正是白颜料上修正的部分。

如果我们的世界是一幅画,我们应该庆幸,至少作画者是往好的方向改动……但如果我们的世界是一个顽童在沙滩上用木棍画出来的奇奇怪怪的线条——那我们的世界在下一秒不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都是正常的——我所说的“奇怪的事”超越了人类的认知,不是地震、海啸、太阳风暴这些人类知道的。

或者下一秒人类的外形发生了改变,或者又下一秒,人类脑子里的所有固有定律都变了。万物不在有引力,双脚不一定是来走路的,人类不一定是双性繁殖,可能是单性,也可能是三性、四性。

我不知道这些猜想会不会发生,但是我知道一点:不管哪个发生了,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会感觉到奇怪,因为操控着我们的神会连我们的思想一块儿改造!

说不定明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们不会因为自己脸上长了八只眼睛而觉得奇怪,也不会怀疑为什么我们像蛇一样用腹部走路,更加不会怀疑我们为什么要靠吃掉其他人来获得活下去的营养!

细思恐极,我的思维已经跑到不知道哪个卫面了。

我的手在抖,我明白《克苏鲁的呼唤》里的那些人为什么发疯了,如果再这么想下去,我想我也会疯的。

这时候,徐阳的声音把我从无边无际的幻想中拉了回来。

“漫画里的人物可以飞来飞去,无视万有引力。拿《龙珠》来说,人类不肯能徒手毁灭地球,但在漫画人物的观念中,他们认为可以。如果把漫画里的人拿到现实中,当他们看到咱们这个所谓真实的世界,他们会怎么想?

“当他们知道自己的人生只存在漫画书里,他们的命运被一个叫做鸟山明的人控制着,他们怎么想?再把漫画里的人换成我们,我们活在一部小说里、一部电视剧里、甚至是一个人无理由的幻想里,我们该怎么想?”

好吧,徐阳把我的思维从一个深坑拉进了另一个深坑。

我们讨论的话题已经变了,一开始的时候徐阳是因为烦恼跟我讲了这些,后来我们两个试图找出事情的根源,而现在,我们两个只是在无边无际的瞎猜。这种瞎猜除了让我们两个更加恐惧之外,对于事情的结果没有丝毫帮助。

我咬了咬牙,说:“这么瞎猜不是办法,你觉得我们现在能怎么办?”

徐阳无奈的笑着说:“怎么办?我还想问你呢。”

我咬着下嘴唇想了想,问他:“你仔细想想,在这个世界没改变之前,你除了跟我关系好,还跟谁关系不错?”

徐阳回答:“李晓楠。”

“她是谁?”

“我女朋友。”徐阳停了停,又补充一句:“世界改变之前的女朋友。”

“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徐阳耸了耸肩,说:“她现在是我的部门经理,没有别的关系。”

我压低声音,认真的说:“我们马上去找李晓楠,让她相信你的话,用刚才你让我相信你的方法。我们现在需要更多的人相信你,知道的人越多,我们的机会就越多。”

徐阳考虑了一会儿,说:“好,不管怎么样,我们得试一试……走吧,最好现在动身。”

说完,我们结了帐,出了咖啡厅。

令我没想到的是,徐阳刚走出咖啡厅,就被三个膀大腰圆的白大褂摁在了地上。徐阳大声喊叫着,手脚剧烈的挣扎。但是那三个白大褂明显是有备而来,有一个白大褂把一块儿白毛巾捂在了徐阳的口鼻处,徐阳挣扎了两下就不动弹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愣在原地,根本来不及反应。

徐阳彻底安静下来之后,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好啦,把他放车上。”

我循声望去,是一个女人,年龄二十四岁左右,面容姣好。一副无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淡漠的表情显得非常不近人情。

三个白大褂架着徐阳,把他放进了一辆印着红十字的面包车上。

他们是医生?

此时,咖啡店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他们都在看着正在发生的这一幕,议论纷纷。

一个白大褂走到那个女人身边,说道:“小李,回去吧。”

女人看了我一眼,对白大褂说:“你们先回去,我等会儿自己回去。”

白大褂点了点头,转身上了汽车。汽车点火启动,很快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那个女人向我走来了,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冷汗从额头里冒了出来。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电影里的画面——每个科幻电影的背后总有一个神秘的组织,他们力量无穷,他们秘密操控着一切!我甚至联想到了我接下来会被怎样“处理”,比如《黑衣人》里,被人用红色射线闪一下……

女人走到我身边,打量了我一下,问:“你是徐阳朋友?”

我机械的点了点头——通过刚才那一瞬间的联想,我得出了一个结论:这种情况下老实配合才有几率活下去,毕竟我不是电影主角。

女人叹了一口气,对我说:“走吧,进去聊聊。”

说完,从我身边挤进了咖啡厅。

我也只好木讷的跟进去。

女人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椅子靠背上,点了两杯咖啡,然后就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我站在桌子边,惊慌失措。

女人指了指她对面的椅子,说:“坐啊。”

我只好乖乖坐了下来。

“我猜,”那女人笑着说,“徐阳一定跟你说了什么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闭嘴不说话。

“哎,”她又叹了一口气,说,“你是这三天以来第一个被徐阳洗脑、催眠成功的。”

“什么?”事情似乎往更加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她接着说:“徐阳是不是跟你说了一大堆‘世界被改变了’,‘他突然变成百万富翁’之类的话?”

我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

她笑了笑,说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吧?我慢慢跟你讲:徐阳和我都是学心理学的,大学毕业之后都当了心理医生。我们俩一块儿开了诊所,徐阳是个很有这方面天赋的人,他写的心理学论文登上过国际著名刊物……总之心理学这方面他很高明。

“我们的诊所开了没两年就出了名,每天都有慕名而来的大老板——我们这行是看人收费的,有名气了,收入自然不低。可你千万不要以为我们这一行很好做,全世界最容易得神经病的就是心理医生。我们每天都要见很多脑子有问题的人,稍微调节不好,自己也会搭进去。”

我皱了皱眉,问:“你是说……徐阳得了神经病?”

她喝了一口咖啡,说:“是妄想症……跟我说说,徐阳都跟你说了什么,看我能不能开导开导你。”

我半信半疑的把刚才我跟徐阳的谈话讲给她挺,她听了之后不明所以的笑了几声。

我问:“你笑什么?”

她抬头看着我说:“我就是李晓楠。”

“什么?你就是徐阳的女朋友李晓楠?”

李晓楠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李晓楠,但不是徐阳的部门经理,更不是他的女朋友。我跟他只是合作关系,他没想过要追我,我对他也没有那方面的好感,懂了吗?懂了我们再来说你的事情。”

说到这儿,李晓楠冲我伸出手掌,五指张开挡在我面前——就像刚才徐阳那样,然后问我:“你们宿舍有五个人对吗?”

我回答:“是的。”

李晓楠摇了摇头,说:“不对,不是五个。你们宿舍六个人,要是不信的话你打开你的通讯软件,自己看看你们宿舍几个人,再看看你们宿舍有没有徐阳。”

我打开手机,打开QQ,我们宿舍有个QQ群的,群里只有我们宿舍的人。

这个群里,有六个人。没有徐阳。

我愣住了,仔细盯着手机看,没错,是六个人!没有徐阳。

我抬头看着李晓楠,我知道我的脸上都是疑惑。

李晓楠轻轻敲击着桌面,慢条斯理的说:“徐阳催眠了你,让你下意识的说出你们宿舍有五个人。你一定也在脑袋里数了数对吧?确实是五个人对不对?感觉谁也没有拉下……但是你没有数你自己,所以徐阳有机可乘,进一步的催眠你,让你相信你们宿舍只有五个人。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我的脑袋又轰了一下:这一切能说通了!我们宿舍是六个人!根本就没有那张空床位!

瞬间释然,我笑了,笑得很庆幸。太好了,我的世界还是我熟知的那个世界,我仅仅是被催眠了。

“哈哈哈,”我捂着脸笑了起来,“天呐……天呐……你不知道,我跟徐阳刚才聊的那些……哈哈哈,我竟然一本正经的……我竟然以为那是真的。”

李晓楠微笑着说:“这不怪你,徐阳可是这方面的高手。”

我问李晓楠:“那徐阳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李晓楠回答:“压力,心理医生的心理压力都很大,但是我们都有自己缓解压力的方法,徐阳当然也懂得缓解压力。但是前段时间有点儿忙不过来,我建议我们减轻工作量,每天少接待几个病人。但是徐阳不肯,他认为这时候正是捞一笔的好时机。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也认为这么做没什么不好,最多也就是累一点儿。但是谁曾想,徐阳就这么一不小心把自己折进去。他这几天找了好多他以前的同学,试图通过催眠让他们相信他的那套说辞。不过都不怎么成功,但是在你这里竟然成功了。”

我又问:“那他还有救吗?”

李晓楠看着窗外,忧郁的回答:“很难说,医者难自医。心理医生的心理病最难治,看缘分吧,如果他早点儿意识到就不用我们费事了。”

瞬间,我又感觉生活美好起来了。没事干不要去关心什么天体运动,少看点儿阴谋论,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窗外阳光明媚,咖啡馆里的每个人都小声的聊着天,或伤心或难过,咖啡馆里的壁挂电视传来不大不小的新闻声。这是个普通的早晨,没有那个说改变世界就改变世界的神,每个人的生活都按部就班。

而已。

我这个时候才静下心来观察李晓楠,她是个很美的姑娘,从语言到脸蛋儿,从脸蛋儿到身材,从身材到肢体语言,全都透露着一股优雅,也许是跟她的职业有关吧。我好像有几年没有这样近距离的观赏过一个女孩儿了。

“那个,”我搭话,“谢谢你啊,把我从催眠里拉出来,如果你不来开导我,说不定我也会变成神经病的。”

李晓楠笑了笑:“举手之劳。不过你可要珍惜跟我聊天的机会。”

我问:“为什么?”

李晓楠一挑眉毛:“跟心理医生聊天可是要收费的。”

“哈哈哈哈。”她这个笑话成功逗笑了我们两个人。

笑完之后气氛有些小尴尬,李晓楠专注的用汤匙搅拌着咖啡,而我则掏空心思的想要找到一个能聊到一块儿的话题。为了找这个话题,我用眼睛偷偷扫描着咖啡馆里的摆设,希望从这些东西上找出点儿什么东西。

这时候,我的眼神落在了壁挂电视上。

电视里正在播报一条新闻,女主播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播音腔说:“昨天凌晨,亚特兰蒂斯警方破获了一起入室抢劫案……”

后面的内容我没有听清楚,因为我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亚特兰蒂斯?!我是不是听错了?!我是不是把亚特兰大听成了亚特兰蒂斯?

我又仔细听了听,没错,是亚特兰蒂斯。

那股恐惧又填满了我的心脏,我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失神的望着前方。我现在还没有晕倒,就证明我的心脏已经足够坚强。

李晓楠奇怪的看着我,问:“你怎么了?”

我指着电视,木讷的说:“亚特兰蒂斯。”

李晓楠看了看电视,然后又问我:“亚特兰蒂斯怎么了?”

“亚特兰蒂斯是存在的。”我的声音掩饰不住的颤抖。

李晓楠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看着我,说:“你到底怎么啦?亚特兰蒂斯本来就是存在的啊。”

本来就是存在的?所以说明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就算我的脸上长着八只眼睛我也不会感到奇怪,对吗?

咖啡馆里其他人看着我,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个傻瓜突然站了起来,然后呆呆的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李晓楠看了看四周,拉着我的袖子让我坐下来,然后伸出右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没发烧啊,早上还好好的,你说什么胡话呐?”

我又说了一句让人奇怪的话:“看来徐阳没有疯,他不是神经病。”

“喂,你……”李晓楠的表情有些恐惧,“你别吓我啊……徐阳是谁啊?”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晓楠,问:“你不记得徐阳?”

“啊呦,别闹了,”李晓楠拍了拍我的手,说,“你昨晚打游戏打过头了吧?看看你最近,邋里邋遢的,胡子也不刮,像什么样子?”

李晓楠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亲昵的摸着我下巴上的胡茬。

我猛地拍开李晓楠的手,失控般的大吼:“这他妈什么意思?!徐阳刚刚被你的人带走!你忘啦!?”

我忽然拉住从我身边经过的服务员,指着李晓楠的座位大声质问他:“刚才!十几分钟之前!这里坐着一个男人!你记得吗?!”

服务员一脸惊惧的看着我,唯唯诺诺的回答:“刚才……您一直跟这位姑娘坐着啊……您二位已经在这儿坐了半个早上了……”

我跟李晓楠两个人在这儿坐了半个早上?所有人脑袋里关于徐阳的事情都不见了?

我看着李晓楠,她的眼圈有些发红——我已经知道我跟李晓楠的关系了,刚刚那么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多了好多年的记忆——徐阳是我的初中同学,我好久都没有见到过他,我跟李晓楠是去年认识的,我们已经谈了一年多的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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