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的母亲,您可安好?

今天是阴历十月初一。俗称“寒衣节”,是一年之中三大鬼节之一。

这一天,人们要焚烧五色纸。

为免除先人们在阴曹地府挨冷受冻,为他们送去御寒的衣物,也连带着给孤魂野鬼送温暖。是对故人的怀念,是对逝者的悲悯。

这虽然是蒙昧时期一种渴盼生命延伸的迷信。我却深信不已,借此之机,我才可以把御寒的棉衣棉被送到母亲的手里。她体弱多病,那么怕冷,天寒地冻,没有棉衣棉被怎么成?

每年的今日,我都买来花花绿绿的冥纸焚烧。我想象着天堂里的母亲微笑地看着我,半是欣喜半是嗔怪的说:“又买衣服干嘛,我这么大岁数了哪里穿的了。”可是,我分明看出她是喜欢的,忙不迭的在镜子前面试穿。

我禁不住双泪长流。

我苦命的母亲,在生活日渐富足幸福的时日里,却转身离开了。我本能的想拽住她的衣角,伸出去的手却杵在风中,无着无落。

她走了,带着满心的不舍和满身的疲惫。

01

年轻的母亲是美丽的。

从小街坊邻居就在我的耳边说:“别觉得你长得好看,你妈妈年轻时候那才是真俊呢,镇里照像馆的橱窗里都是摆的她的照片,是模特!”

我知道这是真的,因为现在这些照片还放在我们家的相框里。

可是,我不能把照片里的人物和现实中的母亲等同,从我有了记忆,母亲就是羸弱的,病怏怏的。

据父亲说,年轻的母亲干起活来干脆利落,样样不比男人差,曾经一度担任生产队长,割起麦子来,一个整劳力的男人都被她远远的落在身后。

后来因为气管炎哮喘的毛病(她自己说是年轻时候偷吃姥姥晾晒的咸菜落下的毛病),终于从生产第一线退了下来。

可是疾病也不能改变她又急又硬不愿意服输的脾气。在农村生产责任制以后,她倔强的撺掇父亲一起承包下一大片果园。开始的时候并不舍得花钱雇人,他们两个人起早贪黑,像侍弄孩子一样,精心照看着果园。

每一个苹果在走向市场之前都要经过除草、束果、打药、套袋、摘袋,转果,摘果、挑拣、卖出的复杂程序,那几年繁重的劳动充斥在爸爸妈妈的每一天里。

记得有一年初冬,他们白天去山上摘果,晚上挑拣分好品级,凌晨2点开始出门,开着三轮车去往50里外的批发市场卖苹果。八九点钟就回来了继续上山摘果,如此循环,可观的经济收入让他们乐此不疲。

因为天黑路窄不平,有一次三轮车被颠簸的差点翻车,他们被甩下来,好在人没有受伤,苹果撒了一地。

在那个漆黑寒冷的凌晨,他们有种欲哭无泪的无助。我知道了以后,大哭抗议,以不上学相要挟,终于逼得他们不再摸黑开车出去。

他们靠着辛勤的劳动,把我们家的生活水平永远维持在全村的前列。

在80时代初期,八间崭新的大瓦房盖起来的时候;

冰箱彩电录音机这些稀罕玩意搬进家门的时候;

院子里水泥铺地,四周月季花开满枝头的时候;

生活富足而安稳,幸福是显而易见的。

我和弟弟在父母的呵护下,即使在那个贫穷的年代也衣食无忧,健康的成长,并各自完成学业,先后有了自己的家。

我们家也搬离了那个小山村。

可是母亲的病,并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走远。相反,它与母亲的身体依附的更紧密了。

病根一直都在,每年都有发作,再加上常年的劳作,急躁不肯服输的脾气,这一切都使得她的病情一年年加重起来。

直到现在想起父亲依然愧疚不已,是那时的医疗条件和医疗意识不够好,没有在她疾病发作的初期给予彻底的治疗。

等我们意识到这个魔鬼的肆虐和嚣张时,大势已去。我们开始千方百计、想方设法,中医西医,正方偏方各种的尝试,,疾病却始终不离不弃,而且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了。

02

母亲变得衰老,被岁月无情的甩在身后;

母亲变得羸弱,被疾病抽丝剥茧般的一点点夺走精气神。

我们都小心翼翼的关注着她的冷暖,稍有点风吹草动就感冒了,就发病了,就住院了。有一次一年就进了4次医院。

每次看着她只是为了喘上一口气来累的大汗淋漓,面色青紫,我就无限悲哀的感慨,无论科技如何高速发展,疾病永远是人类战胜不了的强敌啊。

这期间,母亲开始信佛,在家里供奉师傅和佛祖的香案,对邻居对路人都更加的慈悲善良。这或许能让她被疾病折磨的痛苦的身心得到些许慰藉,帮她度过一个个无眠之夜。我们都默默的支持她。

在65岁的那一年冬天母亲又发病住院了。所有的症状,各种检查结果都显示出病入膏肓的危象,我冥冥之中有一种不好的结果。

医生说,她已经到了肺心病三级了,心脏大的吓人却没有射血的能力,整个肺组织都已经纤维化,硬的像块石头,里面还积聚了大量排不出来的脓痰,再好的抗生素也无能为力。家属做好思想准备吧。

我心里有万般不舍,还存有一丝侥幸,我请求用呼吸机,让机器来帮助母亲呼吸,要知道为了喘上一口气,她得消耗多少自身的能量。

医生无奈的摇摇头:“呼吸机只能把脓痰往深里压,使憋气的症状加重。她的情况不适合使用呼吸机。”

医院现有的医疗条件已无回天之力,只能听天由命了。

母亲似乎有预感,看着我说:“这一次可能不行了……”

我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心痛不已:“不会的,这又不是第一次。每一次不是都能缓解出院吗?”她说:“不管怎样,都不要后悔,该想的办法你也都想了,想想这几年我们跑了多少地方看病,是我寿限到了,也实在遭不了这个罪了。”

“唉,现在生活这么好,真想再多活几年呢……”

我泪流满面却悲戚的看到了结局。

一个即使再理智的人在死亡降临的时候都无法舍弃求生的欲望。我明白的,这是本能。我也明白,死亡是一种自然规律,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无法抗拒。

在最后那一周的时间里,母亲几乎是整晚上都端坐在床上喘息,憋的根本躺不下。她睁大疲惫的眼睛在黑夜里寻求一线希望之光。

我陪着她,在一个个无眠的夜里抚慰她惊恐无助的痛苦,陪着她一点一点走向生命的尽头。

那天晚上10点钟,母亲在我的面前慢慢停止了呼吸。

即使曾经千百次想到这个结果,当事实真的如期而至,看着母亲安静的躺在那里,停止了痛苦的喘息,我依然有种心被撕裂的痛苦,不管不顾的嚎啕大哭。我拒绝了医生要进行的那些无谓的抢救,没有品质的复苏一点意义都没有,我缓缓的合上了她的眼睛。

对不起,妈妈,我放弃了您,因为我实在不能再看到您如此受罪了。每天睁着眼睛喘憋着坐到天明,再眼巴巴的看着日落,您太累了,好好的睡一觉吧。

天堂里一定充满祥和,您一定要好好待在哪里,看着我们,与我们一起,天长地久。

写罢这篇祭文,我泪眼朦胧地看向窗外,天地间雪花翻滚,竟是白茫茫一片。今冬的第一场雪啊,像我的思念在漫天飞舞。

远在天堂里的母亲,您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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