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录 丨河神夫人

翠姑，栖梧河畔渔夫陈老四之女也。

初，陈老四年俱四十余，无子。陈母居近城隍庙，屡祷于神，以求继嗣。

岁余，陈老四之妻妊娠，腹痛三日，乃诞翠姑于卯时一刻。

甫一落地，陈老四正值收网，当日所获颇丰，胜过积月所得。如此者三，邻里众人异之。

稍长，容貌更胜于同族姊妹，方圆百里，皆知陈家翠姑。陈老四夫妇爱之切切，如珠如宝。

金钗之年翠姑与其母进山拜佛，路遇一白须老者。老者频顾翠姑，一顾再顾，似有惊异之色也。

初，老者喃喃自语。须臾，便指天语地，捶胸顿足，似癫似狂。

众人皆异之，又不敢上前问询，避之不及。

稍后，老者似醒似悟，整理衣冠，飘然而去。

是夜，陈老四于船尾，听见岸边有窃窃低语之声。时，弦月正值当空，只见岸边人影绰绰。陈老四凝神细听。

一人曰：待选之人可在？

一暗哑之声：否。

前之人又问：往何而去？

暗哑之声：随其母进山拜佛矣。

似乎察觉有人偷听，前之人曰：虾将军守于此处，吾先行。汝谨记，河神旨意，切不可与旁人语。

陈老四且听之，并不做他想。

第二日，翠姑与其母自山寺归。又遇白须老者，老者见翠姑，以袖掩面，徘徊不前。

有好事者问之：翠姑，黄口小儿也，何惧之有？

老者言：非惧之。翠姑，贵人也。吾避之尔。

待得归家，翠姑母将老者之言告知陈老四，陈老四思及昨夜偷听之语，方悟：待选之人，乃指翠姑是也。

遂疾趋船头观之，但见一长瘦男子立于岸边石阶之上。白面灰须，类虾也。

自此，栖梧河两岸皆云：翠姑，贵人也。

旬月，翠姑忽失其踪。众人四下找寻，无果。

又数日，一白须长者沿河探访翠姑家，众人问之：长者缘何探访？

长者曰：翠姑，栖梧水神夫人矣。夫人思家，故，托吾前来探望。

众人惊诧不已，引其至陈老四渔船，长者拱手长揖，言：夫人甚好，勿念。又取珠串一对，献于陈老四。

陈老四之妻于帘后窥之，识得乃是山道所遇之长者，心下不由大喜，妯娌贺之，艳羡不已，曰：尔夫妇好福气。

众人纷纷言：长者，真神仙也。

强挽留之，老者无奈，只得临岸筑屋而居，稍后，又有一矮胖一高瘦两人至。问之，老者言：吾之徒也。

其后，方圆百里之人，生老病死，婚丧嫁娶，种种俗世大小之事，皆往来询问。

老者并不因此收取银钱，只是前往之人，摩肩接踵，若要早早见到老者，早早知晓所问之事的因果，须得贿赂老者之徒。

纵然如此，往来之人仍是络绎不绝。不过短短三五年，老者俨然栖梧河两岸之巨富。

然，所问所求，或有成或有不成，人们只道个人福德深浅有别，未敢质疑一二。

又数年，一日，一粗鄙不堪衣衫褴褛之妇人，拖儿携女，怀抱幼子，寻访至陈老四渔船。

陈老四颇是厌恶，斥责道：咄！速去，吾家已无剩饭矣！

妇人哀泣：父不识女乎？吾，翠姑是也！

陈老四大怒：休得胡言！吾女，河神夫人也，贵不可言！

妇人几欲气绝：河神夫人，老者杜撰尔！白须老贼，实江湖骗子！山道相遇之言，河岸夜听之言，皆是编撰。吾乃是被其徒诓骗而去，老贼将吾卖往异乡，数次辗转，吾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旁听之人皆是悚然。

陈老四之妻近前观之，撩发于右耳之后，觑得旧时伤痕，乃悟，顿时肝胆俱裂，呼天抢地，咒骂不绝。

陈老四怒不可遏，疾行至老者处，已是人去楼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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