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歪
三歪也成了大龄剩男。
大歪、二歪都娶了媳妇儿,该轮到三歪了。全村人都觉得,三歪娶媳妇儿的可能性几乎是零,为啥?三歪心眼实,人家都说他闷。大歪敢在家里闹腾,三歪没那胆;二歪能用大妞换亲,三歪不能,因为四歪等着用二妞换的,这在家里是挑明的事,更何况,三歪比二妞大十多岁呢。
三歪是没人管没人疼的,轮到他娶媳妇儿时,爹娘还都死了,更没人替他张罗了。
三歪是老实,可他还是卯足了劲儿想娶媳妇儿。
那时候村里流行放电影,谁家有钱,家里有什么喜事都放电影,三里五村的人都去看。放电影时广播一下,今晚这场电影是谁放的……这样,三里五村的人都知道这个人了,还会在茶前饭后津津乐道说这家人真有钱。三歪就动脑筋,瞄准了这种扬名的方式。
可惜好几年都过去了,三歪也没什么喜事。大歪、二歪都分家了,人家是生了儿子女儿的,(那时候生女儿不放电影,生个儿子才值得放,那叫大喜。)可不是一家人了。三歪、四歪、二妞、三妞、四妞,不大不小的,整天在家里磕磕碰碰的,哪来喜事啊?都好几年过去了,三歪也没放上电影。
真是等的黄花菜都凉了,放电影的风俗都改了,人家有钱的都改成有喜事唱戏了,放电影才花几个钱,唱戏可要花好几百呢。就在这时候,三歪家终于迎来了件喜事,他家的驴下了头驴驹儿。放电影吧,三歪是初心不改啊。
放电影那天看的人稀稀拉拉。电影都放了好几年了,不稀罕了。电影放了一半,开始广播了:今天这场电影是三歪演的,他喜得驴驹儿……还没广播完,下面就哄笑起来,别看看电影的人不多,笑声还是挺响的,还有年轻的小伙子,吹着口哨,在村头的夜空上,格外刺耳。
三歪的钱也花了,电影也放了,广播也传名了,就等引金凤凰来了。还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媒人来说媒了。三歪高兴,迎媒人跟迎皇帝似的,把家里藏了多年的好烟好酒都拿出来亮相。估计那烟酒是一开始有娶媳妇儿的念头时就备下了,时间太久,烟都霉了,酒还好。
据说媒人还没说女方啥样,三歪就抢先说:啥都行,啥都行……村里人都传开了,三歪为驴驹儿拼了血本,这次是母猪也要定了……
终于迎来了新媳妇儿了,是个傻子,就知道嘿嘿笑。婚礼办得也很热闹,倒不是请了多少亲朋好友,主要是来看新媳妇儿的多。大家都只远远的看着,不敢闹洞房。当天新媳妇儿去厕所,掉到茅厕里了,据说是被床头贴的猛虎下山图吓得,人家结婚床头都是贴娃娃,三歪却贴只老虎,难怪媳妇儿害怕。
三歪也要分开过的,和媳妇儿吃小锅饭了。
当人家都出去挣钱时,大歪不敢出去,三歪是不能出去,为啥?媳妇儿需要照顾,不会做饭,生活不能自理。很多次,三歪下地干活儿,临走搅好了面糊儿等回来做饭,结果下晌一看,媳妇儿饿了,就把面糊儿给喝了。三歪不嫌弃媳妇儿,疼得宝儿似的。听人说,农闲季节,两个人都呆在家里,对面坐着,她看着三歪嘿嘿笑,三歪看着媳妇儿嘿嘿笑。在三歪眼里,媳妇儿就是花儿。我有一次到他家去找走失的鸡,也见他们就那样坐着,马上就想起“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的韵味来。
三歪媳妇儿怀孕了。大家都说生个闺女好,三歪却想要个儿子,人家不是都有儿子吗?三歪也想和别人一样。到底生了个闺女。怕傻,不敢让闺女吃媳妇儿的奶。就那样,三歪顿顿喂着,无论白天黑夜。可惜长大了,还是傻。
媳妇儿又怀孕了,三歪还是想要个儿子,别人都有儿子,三歪也想和别人一样一样的。生了,还是个闺女,还傻。三歪算是死了心了。一家四口,三个傻子,三歪在家里像个指挥,对媳妇儿闺女总调度,出了门就闷葫芦似的。
三歪家的日子过得像滩烂泥,村里人都这么说。三歪家有臭味儿,走在胡同都能闻见,跟他家一个胡同的邻居都改了门,都说熏得慌。
三歪家只有三歪经常出来,比起放电影那会儿,三歪苍老多了,头发白了,背也驼了,脸跟糟木头似的,皱纹很深,一道一道的,脸色跟灰炭一样。闺女也长到十七八了,但没有十七八的样儿,都穿着开裆裤,屙一裤尿一裤的,张着嘴就等着吃,啃得三歪就剩下一把骨头了。
家里地里全由三歪一个人打理。有一次三歪去地里干活儿,二闺女想喝水,就爬到水缸里喝,一头栽进去了,等三歪下晌,早就没气了。三歪媳妇儿是不知道伤心的,还是傻嘿嘿地笑。
二闺女死后没多久,三歪媳妇儿不知道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腹泻,一泄竟亏到上面了,也死了。
只剩下三歪和大闺女了。大闺女站不起来,坐着,用手走路。每当三歪下晌回家,走到胡同口,大闺女都在那接着,见到三歪,喜欢的什么似的,就是不会说话。三歪前面扛着锄头走,大闺女就跟在后面用手走着。三歪在家里是和闺女说话的,如同和一个有回应的人一样,一句一句的,耐心细致,声音沙哑苍凉……
大闺女长到二十五六了,就如他当年一样,极少有人来说媒,三歪心焦吧,但再也没有当年自己想娶媳妇儿的劲头儿了,听天由命吧。后来终于有人来说媒了,男方四十多了,比他小不了几岁,三歪很犹豫,要不要把女儿嫁出去。
最终,三歪还是把女儿嫁出去了。出嫁那天,三歪也去了。那人家里有一座西屋,三间,一间做饭,一间喂羊,一间就是卧室,在山墙下铺了个床,算是洞房了。
大闺女二十多年没出过胡同,更没离开过家,现在,一下子就送到了几里外的另一个家,对她来说,那就是另一个世界。吃过饭临走的时候,三歪看见闺女满眼恐惧,知道闺女不适应,还是狠狠心,走了。
到第五天,婆家突然来报丧了,三歪的闺女死了。同族的人都觉得蹊跷,赶紧去看。回来的人都说她是被吓破了胆,结婚当天就屙了一床,她男人就把她放在墙角的沙土里,又怕又冷,才五天,就死了。在她最后的几天里,她该是很煎熬吧……
三歪又彻底回到了从前,一个人吃饱一家人不饥,不一样的是三歪再没了年轻时候的那股劲儿。苍老压佝偻了他的脊背,岁月无情的雕刻着他的脸。一辈子,他都想直起腰杆儿,到最后,还是不得不把腰弯下来。当对生活没有渴求时,就不再痛苦了。
放学回家,经常看见三歪倚在村头坑边的大杨树下,冬天穿个大棉袄,目光呆滞的望着村外;夏天,只穿一个长裤衩,光着膀子,也是望着村外,在他看着的方向,有他媳妇儿和二闺女的墓地……
三歪的生活,如同驴拉磨一样,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但他已经累得精疲力尽,没了奔头,没了希望……
浮空寺里的僧众私下里传言,寺庙的后院,那间从来不准擅自闯入的房间里锁着一只张牙舞爪,五指森森,长发披拂,面孔狰狞的女妖怪,形如鬼魅。并且,有人曾目睹一袭幽幽的白影掠过后院的上空,身后拖着如梦魇一般的乌发,夜色里,吟唱着鬼气森森的歌谣,空空寂寂,令人不寒而栗。
我继续追问,你们何时何地看见?可曾与她打一个照面,否则又怎会如此清楚明白,细致到指甲?
于是,他们又支支吾吾,不置可否。
后来我才领悟,他们的描述,不过是一般人对女鬼最乏善可陈的印象。总而言之,是凄厉,是丑陋,是阴森,是可怖,这样想,总不会错。
我殷殷切切地去问我的师父——庙里的住持善空方丈,寺中人的流言是否属实,那女鬼到底如何可怖,又怎会盘桓在我们浮空寺。
师父年届七十,在寺中修行已达五十年之久,从最初的火夫,到普通的僧徒,及至最终得蒙上一辈长老指点教化,跃居主持的高位至今。师父由内而外都散发着一股得道高僧,世事洞明的气息。
我想,活到这般年纪,历经沧桑,过尽千帆,又聪慧贤能如斯,大抵已达上知天文,下识地理,四大皆空,人间世事,无所不包,无所不容的通灵境界。
我以为自己的疑难,在师父这里能够得到点化,而他只是一贯地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见怪不怪,慈眉善目地以手栖落我的头顶——
“兰因,魔常在你心,故鬼魅便生。人间本无法,愚顽常度之。待你有朝一日长大成人,自然知晓其中曲折。”
师父的教诲与点化总令我云里雾里,不知南北西东,他总说,一切待我长大成人自会明白,仿佛我不必再打坐练功,抬水抄经,焚香净身,勤恳修炼,悟道参禅,一切只需守株待兔,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佛经里提到过的醍醐灌顶,灵光乍现,恍然大悟的修习境界,我似从未曾领教。
或许,我天生不是一个六根清净,资质不凡的佛教徒。我长得是一身俗骨,俗胎,想的是俗事,怀持的是一颗俗心。不似师父,境界高远,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圆融通透。
然而我始终对那个被锁着的女鬼耿耿于怀,既然在他们嘴里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我就只能凭借一己之力,去摸清这之中的玄机奥妙与来龙去脉。
也许因着少年意气,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对一切明里暗里被打上“禁忌”的事物都抱着窥探与揭发的欲望。仿佛这些清规戒律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被拆穿,被挑战。
但是师父永远不会做此想。他是一生一世都恪守教诲,谨遵规矩的,这些清规戒律让他日以继夜有事可做,有心可依,让他感到安全充实,并且以此度化教导他人,从而形成自己的威信与权利。
那是八月十五的夜晚。皓月当空,有星而无云雾,人间被弥散着一袭清冷而空明的银光,树影婆娑,在地面层层叠叠,明明暗暗,一个寂静来去的少年走在人间,恍惚走在一种功德圆满的极乐世界,一切虚化,一切空灵,一切无声,一切彼此依存,一切无根无由,一切无欲无求。
在这样灵气袭人的月夜,我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重门深锁的小院靠近。住持和师兄们享受了一顿难得的团圆宴,茶足饭饱,早已纷纷离座,回到禅房各自寝息修行。没有人会察觉到我的不知所踪,亦不会有人来阻拦我猎奇的脚步。
我进到院子当中,迎面见一棵蓊蓊郁郁的桂树,洒下一地的暗影,透着无比的清凉。桂花香得如烟如雾,似一团一团的云将我的四肢百骸温柔缠绵地托起。我仿佛瞬间放下了世间所有的顽拗与执迷,就此相信四大皆空的至大道理。
此时此刻,我是人间的一块净琉璃,稳稳妥妥,安宁清和,不显露一丝一缕光芒,没有棱角,没有纹路,只有无限的缘起缘灭,缘生缘死,四季轮回,日月光华,暗香浮动,深深内蓄,隐藏在我温柔的内核,无声无息,无色无名,却自成世界,自得真性。
当我沉溺在我阗寂无声,难得之至的空灵境界时,幽寂里,恍惚听闻一阵袅袅渺渺,如隔山水重楼的歌声。化为一缕一缕的游丝,翩跹着向我黏过来。沾了我一身一心一意。我心里起了淡淡的惊恐,而更多的是不为人知的窃喜。
原来这女妖怪,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师父的话也不见得是字字千金,牢不可破的。然而我又起了朦胧的悲哀,或许,是我心中存着魔障,故此鬼魅到来我的意识。
但愿方才只是我一人的错觉。
我定了定神,又再凑近那间房间一点,声息止住了。果然是我的幻觉,这世间,哪来的魑魅魍魉,山妖水怪,那不过是闲极无聊时彼此消遣娱乐时的胡话罢了。
然而我终究不愿意就此前途尽弃,无论如何,这扇门我是要进的。毕竟,它藏着一座不为人知的秘密空间,隔绝了时间,隔绝了人言,它有自己的生命,它有自己的轮回。而这些都是我无从捕捉的恍惚真相。
门上的铁锁,居然是开着的。仿佛有人事先便已知晓,我今夜会来访,仿佛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
我心头惴惴不宁地回望,仿佛黑暗中,我的来路上,藏着某一个双眼炯炯有神的高人,他在志得意满地等着我打破禁忌,或者忧心忡忡地等着我及时转身,回头是岸,此刻放手,还来得及。
然而,我终究无法逾越我心里的迷雾,我终得拨开云雾见青天,守得云开见月明不可,否则这一生,我都得抱着愧恨与残缺而活——在生涯里的某一日,我本可以挑战权威,打破禁忌,而我将良机错失。
我轻轻地将门往里推。那漏出的一角地面居然朦胧地透着蜡烛的光影。我的心里,起了一阵茫茫无涯,遥遥无着,不知为何的寂寞。
拼一口气,点一盏灯
文|声波大银
01
我今年四十三岁,有一双儿女,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三岁。
我有着机械设计高级工程师的职称和两年留学经验,在十二家公司挂职为技术顾问或是产品经理。
此外我还跟老婆经营着一家自己的公司,老婆负责公司财务和家务,我负责赚钱养家。作为一个白手起家的中年人,能给妻子儿女一个温馨的家和稳定的生活,起码我觉得我不算失败。
可这种温馨和稳定,也只是限定在我们这个四口之家内。
02
我出生在一个贫穷偏远的山区小村庄里,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十六岁那年,我的父亲因为中风去世了,那时候两个姐姐都出嫁了,比我大四岁的大哥在家务农,妈妈到处借钱供我读完高中,我也很争气的成了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
还记得我去学校报道的那个九月,那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来到北方。天气微凉的秋日里,我穿着两只大小不一样的拖鞋排在签到的人群里,领受着同学们上下打量的眼光和低声的议论,偶尔还传出吃吃的笑声。
这就是我上大学第一天唯一穿得出来的一双鞋了。我跟大哥有一双样式相同可尺码不一样的拖鞋,我的有一只开裂了不好穿,在妈妈的规劝下,大哥好不容易答应跟我换了一只,舍不得把他那一双都给我穿。
我大学学的是机械设计专业,整个大学时期,我一心埋头学习和外出兼职挣钱,从上大学的第三个月以后,我就没有再往家里要半分钱了。
苦自然是苦,但我非常感谢那段经历,不但让我有动力完成了学业,则让我遇到了我的老婆,她是个勤劳善良并且不嫌弃我穷的人,陪着我从一无所有到现在。
03
大学毕业后,我找到了一份跟我专业相关的工作,可是每个月微薄的收入,还不足以改变我的人生,我不甘心就这么下去,跟女朋友商量后,工作一年我就辞了职,在毕业的学校附近跟一个学弟合租了一间房,每天去学校的教室里自习准备考机械设计的高级工程师。
我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晚上十点半教室要关门才回去,为了省钱,我吃的最多的就是馒头和稀饭,对于我这种小时候经常饿肚子的人来说,有得吃就已经很好了。
经过一年的准备,我顺利通过了机械设计高级工程师的考试,顶着高级工程师的头衔,我顺利进入到了当时一家有名的外企,待遇优厚,工作不到半年就获得公司公费到德国留学两年的机会。
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人生像开了挂一般。那一年,我不分昼夜努力学德语,我第一次坐飞机,我第一次买了一件超过五百块钱的东西:一枚金戒指,跟我得女朋友求了婚,并让她再等我两年。
回国后第二年,我就跟我老婆结婚了,回到老家办酒席,妈妈和姐姐们都开心地忙着为我们张罗,可家里还有一个人没有被我结婚的喜悦感染,就是我的大哥。
可能是因为大哥三十多岁了还没有讨到老婆,他心里有点不平衡,我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没想到,他在我的新婚之夜,故意生事跟我们夫妻吵架,要跟我们闹分家,拿斧头把我的新床劈成两半。
看着哭泣不止的老婆和妈妈,我忍住了跟大哥打架的冲动。第二天一早,就带着老婆离开了老家去了我们工作的城市。
04
后来,大哥娶了邻村一个先天智障的女人,女人接连给他生了三个孩子。妈妈也从那个时候开始,每个月打电话给我哭诉,让我给他们多寄点钱了。
大嫂连基本的洗衣做饭都做不好,大哥除了做点农活种点粮食够家里几口人吃,此外什么都不沾手,妈妈相当于要照顾他们一家五口。
妈妈觉得我出过国,还在大城市里上班,条件好些,照顾大哥一家也是应该的。我的老婆后来给我生了一儿一女,可妈妈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更别说照顾,因为她怕她不在家,大哥一家人会挨饿。
大哥家的三个孩子的学费就那么“理所当然”由我承担了,刚开始的那几年我们其实也没有多富裕,我要还大学时期的学费贷款,还我备考高级工程师和出国时跟老婆家亲戚借的生活费。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就想拉在家务农的大哥出来打工,反正他在家除了种田地也没做什么,他的妻儿都是妈妈在照顾,他出来打工一个月的收入就可以抵得上他在家种田地一年的收入了。
我跟大哥说工作都联系好了,就在我们公司的工厂当保安,不需要学历和技术,也不累,包吃住,一个月还有三千多块钱,可是他拒绝了。他说他这个人爱自由,适合待在农村,喝喝小酒做做农活,早上想几点起床就几点起,不喜欢去大城市里生活受约束。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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