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做我的女儿

亲爱的宝贝：

今天是你的生日，整个十二月，我都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八岁了。我满心感慨，时光一年一年翻过我的青春年华，而你，如同过去的每一个生日，满心雀跃，在电话里对我说，谢谢妈妈。

昨天晚上梦见你了，梦见带你回到了我小时候的老屋。比肩站在皂荚树下，长长的蛛丝上却悬着一只毛毛虫，你让我看，一点也不害怕。而我长大之后，对所有无骨昆虫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在梦里也一样。

没有来得及带你去看老屋，是我的遗憾之一，如今那里已是一片平坦，被高楼大厦替代。我最后一次见它，是四年前的冬日，彼时你还年幼，在半是拆迁的废墟里穿行，外婆担心又舍不得。后来你一遍遍看我拍的照片，一遍遍问：“为什么不带我去呀？”

我是多么想要带你去，看曾经守护我的那棵皂荚树，看门前断流的溪水，看对岸让我无数次仰望的黄葛，那曾经供我奔跑、飘满岁月回声的山林，那屋前屋后的梨树、橘子树，那属于我的年少成长时光。可惜，再没有机会。

这是我们分开后的第二个生日。

苏城的阳光明媚地夺目，尽管，室外的温度已是零下两度。 失去灿烂金叶的银杏树干，在风中轮廓分明。盘腿坐在飘窗上的我，阳光晒得皮肤从温暖到炙热的生疼。花坛里的冬青树又结满了红色的果实；我们曾经日日路过的那排枫树，红得像你那年冬日的围脖；龙爪槐伸展着枝丫，像被飓风刮去伞面的可笑伞骨；垂丝海棠，在静静地沉睡，等待春天的呼唤；只剩下香樟，一如既往。

原本预约了今日的证件照，因为天冷，改了日期。你看，没有你在身边，我懒了些呢。以往的今日，我早早就起床给你煮了长寿面，然后我们去游乐场，或者逛公园，或者爬山，捡树叶捡松果，或者去书店待上大半日。我陪你玩耍，你为我拍照。

记得吗？四岁开始，你已经可以给我拍美美的照片了，很吃力地举高手机，不厌其烦地反复。再怎样不乐意，怎样说我臭美，最后还是会乖乖地一次次按下快门。因为你待我这般好，使得我在每时每刻都要提醒自己，不能对你失去耐心，不能冲你发火。如果，我曾经因为你不好好吃饭，不睡午觉等等细枝末节的琐碎絮絮叨叨，你要原谅我第一次做母亲的毫无经验。

我从来没想过做严厉的母亲，因为一直不忍心凶你，然后看你眼巴巴一边委屈一边想要靠近我的模样。我们有着一样的敏感。感同身受，于是不想打破。有一年夏天，我陪你在楼下玩滑板车，一个小姐姐跑过来大哭不止，跟奶奶说：自行车摔坏了，我不要告诉妈妈，她等下肯定要骂我。你在旁边小声地自言自语：“她妈妈怎么那么凶啊，我妈妈就不会骂我的。”

宝贝，每个妈妈传递爱的方式都不一样。我想从你身上获取柔软的情感，于是我也同样需要对你注入柔软的情感。如果是你摔跤了，我的确不在乎自行车有没有摔坏，我会第一时间问你，有没有受伤。因为，我也希望受到如此的对待。我希望做你任何时候都可以倾诉的朋友，用你现在的口头禅来说，就是第一好的闺蜜，不论是你摔跤的时候，还是你站在舞台上的时候。

外婆说，你开了“工作室”，每天饭后都跟外公外婆交代一番：我要去工作室工作了。你形成了自己的界限感。你把自己玩耍的区域装饰起来，称作你的工作室。工作室的墙上贴了一圈你的画和手工，像故事的牵引，带领我们走进你的神秘小世界。你的自画像，穿着绿色裙子，身后长着一对黄色的翅膀，头上扎着彩色麻花辫，脸上还带着花朵造型的面具。一只种胡萝卜的小兔子，趴在蜂巢上的蜜蜂，万圣节的南瓜，可爱的胖蜘蛛，黑色的毛毛虫，用毛线做的攀爬而上的藤蔓，你还做了一个大大的电视框，用于直播新闻。

那是个很有创意的工作室，我爱它。我希望你可以一直拥有这样美好的想象力并给予实践，你会发现，生活，比想象的要容易。

工作室的墙上还挂着一个穿白色公主裙的娃娃，是今年二月华姨买给你的。你和豆豆妹妹一人一个。因为那个娃娃，我们还伤心地吵了一回。我一直以为两个娃娃一模一样，没有注意到一个娃娃胸口有水钻，另一个没有，你却记住了。从游乐场大汗淋漓地出来，你发现自己拿错了娃娃，拿了豆豆的没有水钻的娃娃，于是伸手去跟她讨回。

那一刻，我以为你只是因为豆豆手上的娃娃有水钻。我责怪了你。你哭了，然后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火，头也不回地一路往前冲，不和我吃饭，要坐公交车回家找外公外婆，而我也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火，因为你完全不理我，我们各不相让。后来在华姨和叔叔的劝导下，你才慢慢道出实情。看着你低头坐在花坛前，把擦眼泪的餐巾纸撕成一缕一缕，我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了。我和你道歉，是我不好，请你原谅我。最后，你也没要回属于你的那个娃娃，送给了豆豆妹妹。你还答应我和华姨、叔叔一起吃晚餐，给他们饯行。

可是，时至今日，想起来，还是后悔不已，我应该一直相信你的，毕竟，你从小就不懂得抢占，对不对？你肯定也是因为我的不相信，所以才伤心的，是不是？宝贝，妈妈真的非常非常抱歉，希望这件事没有对于造成伤害。下不为例。但是，如若今后还有类似，如果是面对他人，请记得大声说出来。很多时候，我们不能用沉默、气愤，让事实浮出水面。我们需要交流，需要有效的沟通，才能获取愉悦的结果。

也许情感的塑造，在我看来，会花费更多的精力，因为它鲜有标准答案。而至于学习，我好像从来都不用担心，从幼儿园开始直到现在。以为你向来是自带熟络的小姑娘。总是乐于积极主动。每天早早起床，第一个去开教室门。平时小到回答问题，大到参加活动，你都能第一时间举手，为自己争取。着实让我这个妈妈汗颜，我保证，以后向你学习，跟上你的步伐。而多亏身为退休小学教师的外婆，你已经养成很好的自主作业的习惯，我想我都不需要学陪读妈妈的河东狮吼功的。

我不在你身边的这两年，因为外公外婆的帮忙，你成长了许多，有时候，我突然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开始教我顾忌他人的感受，那一日你在你的工作室和小姐姐玩，我路过，看你搭了一个新的积木，顺手拍了一张，事后，你对我说：“妈妈，下次你别这样只给我一个人拍照了，那样不礼貌。”

开始提醒我先做好自己的分内事，我们一起看《请回答1998》，镜头切换到年迈的老夫妻在争执后还是要给对方撑伞，你突然说，“这样互相关心才对嘛。不管那个爸爸怎么不好，你也可以先关心的。”

开始审视我鼓励我，在某个睡醒的清晨一边摆弄我的萧，一边对外婆说：“我妈妈真厉害，这可是我妈妈的第一个特点（你想说‘特长’来着）。”

你不在我身边的这两年，我也成长了许多，一个人工作很忙，却也趁着周末去了很多城市，见了许多优秀的朋友。总是有足不出户守着孩子的妈妈问我：“你这么折腾累不累？你不想女儿吗？” 可是，人生不就是不停地折腾？

我当然想你，如果你在身边，我就可以带你一起感受不同的城市，认识更多妈妈的朋友。

今年，我又听完了一遍《细说红楼梦》，和你六周岁时的想法一样，有命有运是最好，如果没有，愿一生都走在坦荡的路途上。

现在我又开始书写了，你应该又会夸我吧。

这个十二月初，妈妈回了长兴，果果和小虎都长大了，很想念你。果果长高了，小虎会唱很多歌曲，变得绅士了，看来不会再和你打架了。明年，我们一起去看他们。

生日快乐。谢谢你，做我的女儿。

—— 2017.12.17 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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