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是好惹的人
算起来,苏玫的吸烟史已有八年。
那时她只是个小小的业务员,每天跟在组长身后端茶倒水,重要的客户轮不到她谈,而不停的打印资料编辑文案却能让她加班到凌晨。
直到有一天,苏玫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去洗手间时,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细碎的呜咽声,伴随着一股刺鼻的烟味。
原来是组长刘姐。
那晚,两个人聊了很久,苏玫想不到看似家庭和睦的组长居然一直忍受着家暴的痛苦,也难以想象她为了缓解压力而染上了烟瘾。
苏玫并不相信吸烟能减轻压力。直到半年后组长因为家庭原因离职,继任组长将她视为前朝余孽而事事针对处处下绊时,她忍不住在下班的路上钻进便利店,颤抖着拿了一盒白色的烟和一个打火机,然后付了钱,飞快的逃回自己住的出租屋里。
点上烟,苏玫学着刘姐的样子吸了一口,却觉得五脏六腑极速翻腾,一阵眩晕感瞬间袭向大脑,接着就是止不住的咳嗽。
苏玫扶着墙慢慢的蹲了下来,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到地上。
十分钟后,苏玫再次拿起了打火机。
第二日,苏玫衣着光鲜的走进办公室,手里是一张无比精炼的辞职信。
大半年的职场经验加上刘姐给她的不下十页的精准客户让苏玫很快在另一家私营公司站稳了脚。
这家公司成立不久,还在发展阶段,总经理陈尧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谈不上多帅,却有睿智的头脑和潭水般的眼神。
一次,苏玫在刘姐介绍的一名大客户徐总谈一个项目,单值一千六百万,前期内容基本谈妥,却在最后签单的时候因为一个百分点卡了壳。情急之下苏玫让客户先等着,便进了陈尧的办公室。
听了苏玫的叙述,陈尧拿起外套淡淡说了句“走,我来和他谈。”
这一次的谈判是在茶室的雅间里。
一杯茶下肚,陈尧开了口,话并不多,却以茶喻道,字字珠玑。
对方从开始的盛气凌人转为不住点头,连连称是,随即从随身携带的手包中拿出一包苏烟,抽出一根递向陈尧。
陈尧一愣,有些尴尬的接了过来。
苏玫看着他,心里有了数,只见她笑吟吟的从陈尧手里取出烟,然后对着客户嫣然一笑,道:“陈总最近喉咙发炎,不能吸烟,不过这么好的烟,徐总不介意我来一根吧?”
对方哈哈笑道:“苏小姐真是性情中人,来,我给你点上。
一片烟雾缭绕中,双方在合同上签了字。
徐总走后,苏玫歉意的看看陈尧:“不好意思陈总,今天有些失态了。”
陈尧的冷静的目光渐渐化开,顿了顿,道:“你吸烟的样子,真美。”
那一瞬,苏玫似乎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不久后,陈尧向苏玫发起了进攻。
一切都水到渠成。
婚后,苏玫在陈尧的建议下辞了职,安心的待在家里。陈尧的父母尽管对此不太满意,但想着在家若是安心备孕也好,便也不在多说什么。
苏玫知道公婆的心思,便去医院开了几副中药调理身子。
烟,自然也是戒了的。
一年过去了,陈尧的公司凭着苏玫的几个大客户的单越来越好,而苏玫的肚子始终不见动静,陈尧不说什么,公婆可是坐不住了,明里暗里让她去医院检查身子。
一番检查下来,把苏玫折腾的够呛,大夫还是那句话,你身子没问题,实在怀不上,就把你爱人带过来一起检查一下吧!
看到检查结果的一刹那,苏玫有些站不稳,医生的话在耳边萦绕:‘你爱人精子成活率不足百分之一,你怀孕的几率几乎为零……’
苏玫含泪将手中的检验报告揉成一团……
那之后,家里的氛围越发凝重。
公婆的指桑骂槐苏玫只当听不见,而陈尧看向苏玫的眼光,似乎也悄悄变了样。
苏玫数次想要开口,却终究将话咽了回去。
一年后,一个学生模样的清纯女子敲开了自己的家门,脸上得意的笑容刺得苏玫睁不开眼。
这样青春的面庞,一如两年前的自己。
面对苏玫的质问,陈尧低头不语。
婆婆却是不乐意了,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一巴掌打在苏玫的左脸,大骂道:贱人!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会抽烟?我看八成就是因为你抽烟才会怀不上孩子的!你断了我们陈家的香火居然还有脸指责我儿子?!看看人家小孙,才半年就给我怀了个大胖孙子,你要是还要点脸面,就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
苏玫的心瞬间结冰,当身为教授的婆婆以如此恶毒的语言羞辱自己,陈尧的反应只有沉默。
自己在婚后就戒了烟,那么到底是谁告诉婆婆的,答案不言而喻。
苏玫知道人心凉薄,却不知道自己爱了两年的男人居然也如此不堪。
当不爱了,就连过往的吸烟史也可以成为十恶不赦的理由。而曾经,这个男人明明深情地在自己耳畔低语:“你吸烟的样子,真美。”
讽刺!
苏玫整理好耳边被打散的乱发,静静的开了口:“既然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那我也就不占着这个位置了。不过是你出轨在先,我的要求不高,房子归我,资产一人一半。”
陈尧没吱声,婆婆却是炸了锅:“你这个贱人……”
“啪!”
苏玫看了有些泛红的手掌。
“既然马上就要没关系了,刚才那一巴掌,我也不能白挨。要是下手重了,您就担待一下。”
半个月后,在民政局办完了手续,那个女孩的手紧紧挎着陈尧的胳膊。
苏玫笑笑,麻利的从包里掏出一张揉得不成样子的化验单递给陈尧,眼神清澈而明亮:“这张化验单就算作我为你们送的祝福,记得要将这份喜悦告诉我曾经的婆婆。不谢。”
苏玫从挎包里拿出一支烟,点火,优雅的吸了一口,在空气中吐出一个烟圈……
然后在陈尧铁青的面孔下转身,离开。
‘’隐忍不过是因为爱,但我从来,不是那么好惹的人。‘’
《心灵的约定》
【序章】
农历七月初七,中国情人节的晚上,英雅琪搭乘出租车返家的路上,心中不知道为什么百转千回,不明所以。车窗外,万家灯火,夜空璀璨,天上,一道银河横亘空中,人们沉浸在了怡人的夜色里。这时候出租车收音机里一个如同银铃般醉人心扉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观众们,欢迎各位收听《心灵之约》栏目。今天晚上是中国情人节,牛郎织女在这一天渡过天河,共赴佳期!这一天是牛郎织女一年中唯一一次聚首的日子,所以今天我给大家讲一段爱情故事……”英雅琪感觉这位女主持人的声音好像在自己的记忆中出现过,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插曲之一】
中华民国三年,蔡锷将军被袁世凯软禁北京,为了麻痹袁世凯,蔡锷将军每日去北京八大胡同寻欢作乐,在那里他遇到了生平唯一的红颜知己小凤仙…
【第一章】
收音机里那位女主持人说:“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爱情要勇敢,不要怯懦!在十年前的夏天,我遇上了一个叫做英雅琪的男孩子……”听到这句话,英雅琪的心好像巨浪拍打一般,脑海里有不可遏制的激动,往日的思绪清晰如水的浮上心头,他禁不住泪流满面,那个女主持人的讲述仿佛一颗颗钢针扎向了他的心,英雅琪目瞪口呆的望着窗外呆呆的愣神。出租车司机关掉了收音机,轻声细语的问道:“先生,您这是怎么了?”英雅琪止住悲泣,“师傅,这个女主持人是不是叫扬悔?”“是的,我经常听她主持的《心灵之约》栏目…”“师傅,她刚才的讲述不是完整的,现在我结合我的回忆,把这个故事完整的讲给您听,我就是他所说的英雅琪,如果可以回到十年前,那么,悔悔她…她…就不会孤单至此了…”
【插曲之二】
蔡锷将军第一眼见到小凤仙时,她正用牙齿咬破手指,用自己的鲜血染红中国地图上空的太阳,蔡锷将军当场写道:“不信红颜终薄命,古来侠女出风尘!”接着蔡锷弹奏古筝《将军夜引弓》,箏声如同杀伐疆场,万马嘶鸣一般,一曲奏罢,小凤仙当即回书道:“不幸周郎竟短命,早知李靖是英雄!”当夜,蔡锷将军将真实名姓说出,小凤仙发誓说,要与蔡锷将军生同寝,死同穴!
【第二章】
十年前,英雅琪在杭州上大学,生性孤独的他在杭州市北郊租赁了一间房子,每天他都会坐上77路公交车往返于学校和住处。这天早上,他照例坐上了77路公交车,迎面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新鲜面孔,一位新上岗的女售票员,(注:以前公交车上都有售票员。)看到她,英雅琪忽然有一种久违的异样的感觉,她好像英雅琪上辈子的朋友,她的外表是一种极为纯洁的美丽,不是范冰冰那样妖艳,也不是甘婷婷那样妩媚,那种美丽就像是草尖上的露珠和深潭中的一汪清水,古朴雅致,清新淡雅,一瞥之间似乎可以净化人的心灵。那一刻英雅琪知道自己的心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
【第三章】
后来英雅琪才明白,自己在爱情上是多么的懦弱,他外表如冰,苍凉冷峻,内心如火,真诚善良,更重要的是他性情孤傲清高,不愿轻易表达自己的感情世界,就这样他忍受着一天一天的爱情折磨,而那个女售票员就是后来的扬悔,也是这种人,性情拘谨自闭,绝对不会主动表达。就这样他们互相回避着对方,谁也不会捅开那层玻璃纸,就这样,两个人每天在公车上见面,若即若离,咫尺天涯,各自互相窥探着对方内心世界的真实想法,谁也不表现出来。
【插曲之三】
在小凤仙的帮助下,蔡锷将军逃脱龙潭虎穴,津门饯别时,蔡锷将军发誓道:“凤儿,待帝制扫除,共和再造之日,某当与卿归隐林下,一箫一剑,浪迹天涯,呼吸民主、自由之空气,某之身暂属四万万同胞,终属卿也!”在小凤仙一声声“蔡郎”的呼唤下,二人洒泪痛别!
【第四章】
终于有一天,英雅琪忍受不了爱情的折磨,鼓足勇气要向扬悔表达爱意,那天清晨,他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运动装,缠上了蓝色的束发带,心怀忐忑的走向了77路公交车,两个人仍然两望云天,默默不语,走了一半路途时,英雅琪站起身来,颤颤的说,“小姐,您站着太累了,请坐这里吧!”扬悔的脸登时红了,她没有说任何话,依旧呆呆的望向窗外……
【第五章】
那一天之后,英雅琪彻底的死心了,“原来我只是单相思呀!我…我…”一个月的阵痛中,他告别了77路公交车,每天跑步去学校,他相信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痛苦,慢慢的他内心的伤痛结上了疤痕,他和一个他并不喜欢但是很爱他的女孩子走到了一起…
【插曲之四】
护国战争胜利之后,蔡锷将军喉疾发作,不得已奔赴日本就医,临走前,托人把自己的亲笔书信交给了小凤仙,数月后,蔡锷将军在日本福冈医院结束了伟大而又短暂的人生…
【第六章】
那天英雅琪给扬悔让座时,生性拘谨腼腆的她表面上不敢答应,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英雅琪的真实想法。她的内心十分激动,因为英雅琪已经是她的唯一了。然而一个月内,英雅琪好像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眼前,在思念的折磨中,扬悔百般打听,终于找到了英雅琪就读的学校,这次她没有任何的拘谨,她想彻底的表达自己的爱意。那一天,她在暗处看着心中的白马王子在球场上潇洒的奔跑,球赛结束后,她准备走过去时,另外一个令扬悔万分自卑的漂亮女孩子早已经跑向了英雅琪,递给了他一瓶矿泉水,两个人手拉手走向了远方……
【插曲之五】
蔡锷将军死后,小凤仙悲痛欲绝,终于一夜,她悬梁自尽,并留下了千古绝唱的遗书,“妾与蔡郎,生难相聚,死或相依,妾愿死后化为恨海杜鹃,夜夜悲鸣,望白云苍茫之处,是我和蔡郎停尸棺椁处,乌鸦绕树,匝匝相围,天长地久,不离不弃……”
【终章】
十年了,英雅琪结婚生子,而扬悔一直绝然一身,她每天都在自责中渡过,如果那一天在公交车上她接受了英雅琪,事情会怎么样呢?可是她直到现在也没有明白英雅琪到底爱不爱她?扬悔那动情的讲述仿佛把英雅琪重新带回到了十年前,在美丽的杭州市,在美丽的西子湖边,在77路公车上那一幕又一幕…英雅琪情不自禁的喊道:“悔悔,我不值得你留恋,你赶快成家,我们虽然身处异地,然而心灵永远在一起,我们之间永远有一个【心灵的约定】……”(完)
雪花轻飘飘地落进眼睛里,凉凉的,有点儿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逃跑的念头就像这冬日大雪,忽然之间冒了出来。
【序】
“梓希!生日快乐——”
午夜的钟声照常响起,但今天却带了些不一样的味道。当数十个寝室的人都在为谷梓希过生辰的时候,我正躺在她们隔壁的房间,忍受着难得一遇的高烧,顺便听一听她们的热闹和欢愉。
也不知道我是被病魔打击得脆弱了,还是这股欢快的气息挑拨了我大脑右半球的某根神经。我把滚烫的脸贴近墙壁,眼泪就像冬日飞雪一样,来得凶猛又急切。
生日的疯闹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他们架着醉醺醺的谷梓希回来,给她洗了脸、喝了热水,还关切地扶她上了床。彼时,我正强撑着燃烧的双眼,满心期盼地等待着他们其中的一人回头望我一眼。
然后笑笑,对我说道:“闻依,生日快乐。”
【1】
我姓闻,叫闻依。但大家更喜欢叫我瘟疫。
许是为了印证这个无聊的玩笑,同我亲近的人,多少都有些霉运。比如我的发小走夜路时“咕咚”一声掉进下水道井,比如喜欢我的男生和人打架差点死在路上,比如我恩爱的父母在我记事之后都弃家而去。
我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我一个人孤苦伶仃,走过了十二年。
我深知自己携带的恶毒的诅咒,我深知自己的卑微和懦弱。我也深知人的恶意从来都是毫无理由、毫无征兆。
“啪!”开学第一天,班里的大姐头把扫帚摔在我身上,用她涂了美甲的手指指着我的鼻子,命令道:“你,把我们这周的地扫了啊。”
我厌恶她的吐沫喷在我手上,也惧怕她身后围着的小团体。一米五几的我缩成一只鹌鹑,在她的威压之下颤颤巍巍地回答道:“好。”
“嘿,嘿,真是个受欺负的主!”她身后的人唧唧咯咯地笑了起来,像一群毛色繁多的鸡。而我紧紧握住扫帚把,屈辱将我自卑的头颅一压再压。
我帮大姐头团体干了两个学期的活。
开始的时候,也只是单纯的扫扫地,拖拖地。后来,她们让我帮忙写作业,帮忙考试,叫我去买饭、打水。她们的群体不断壮大,有男有女,有大有小,我再不能反抗了。
于是我想,就熬吧,再难也难不到哪儿去了。
直到我迎来十三岁的生辰。
那天是多么阳光明媚,我不记得了。在碰到那群狞笑的男女之前,我有多么欢脱,我也不记得了。我只知道塑料袋套在头上带来的窒息和晕眩,我只知道石头和玻璃打在腿上的疼痛,我只知道尿液浇湿赤裸的自己带来的麻木。
我只知道,我庆幸那时还小,小到男生并不懂得什么是性。
凌辱一直持续到傍晚,直到所有的光芒都消散了。我赤条条地躺在地上,像案板上的死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城市的钟声在午夜时分准时响起:“当——当——当——”
圣洁洪亮,经久不息。
【2】
我来大学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找了个心理医生。
他的名字是苏曜尹。
我想,或许心理医生都一样界限分明。除去每周日下午四点到五点的时间,我和苏曜尹真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我们见面不打招呼,坐在一起不聊天,哪怕他是我同专业的学长,还是我们部门的部长兼学生会主席。
可我爱极了他。
我贪恋他诱导我叙述过往时的温柔音线,我贪恋他拥抱我时身上的茉莉清香……我是个可耻的偷窥狂,我病态地搜刮着有关他的所有信息。我了解他的喜好,他的一切,并且坚信我是唯一了解他的尺码的人。我在暗夜无眠时念着他的名字,我一度认为他就是我的药引。
欲望和恐惧吞没了脆弱的我,我没有理由不去得到他的爱,我需要他的关怀。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大一第三个星期的体育课。他们班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游泳课竟然和我们班安排到了一起。他在水中游刃有余,像一条漂亮的蓝鲸,有不少女生凑过去嬉皮笑脸。那时我真是被逼急了,我太想引起他的注意。也不知怎么的,脑子一抽,还没学会游泳的我一头栽进了深水区里。
冰凉的水携带着浓重的气味呛进我的口鼻,头疼又胸闷。而我竟没有半分的慌乱,仿佛这就该是我的归宿。我任由思绪乱转,随波逐流,渐渐地放空了大脑……
再一睁眼,一张陌生的脸正贴在我的额前。
我知道他是在救我,可我受不了嘴唇被包裹的感觉,那总会让我想起塑料袋里的死鱼。我恶狠狠地推开他,冷眼看他重心不稳磕在地上,我翻身站起,边逃边吐着水。
第二天,我的事迹便被人挂上了学校贴吧,臭名传得到处都是。我颤抖,我怕。我怕这些流言蜚语传进苏曜尹的耳朵里,怕他嫌弃我,怕他像之前的那些人一样弃我而去。
我正在经历着阳光的洗礼,我不想重回入黑暗的巢穴。
被人戳着脊梁骨嘲笑的时候,事情的另一当事人出面了。他头上的伤还没好,裹着纱布,却更衬出他的盛气凌人。他当着众人的面,把手里的苹果8plus猛地砸到地上,破口大骂:“他妈的!都不想活了?老子的事儿也敢管?”
我也不知道这个付肴溪到底何方神圣,就这么一句话,所有人都消停了。发帖的群主狗一样从颤抖的人群中爬出来,期期艾艾地凑到他身边道歉。
付肴溪没搭理他,反而把目光转向了我,好一番打量。我以为他在等我的道歉或者致谢,万万不曾想救我的人同样能把我推入万丈深渊。
后来在咨询室回忆的时候,我对着苏曜尹学出一个惟妙惟肖的厌恶的表情:
“就你,还不配跟我谈绯闻。”
【3】
因为付肴溪的这句话,我又成了万人皆可欺的主。
端茶倒水都是家常便饭了。如果有需要,我得做他们的脚垫,背着他们去上课,甚至还要画成小丑女在他们喝酒时跳舞助兴!当我被迎面而来的尿浇得体无完肤时,这群人就会像公鸡一样笑得直打鸣。
距离2020年12月24日只剩一天时间。我在生辰来临之际和学校的流浪狗躲在一起,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冷到极致,我忽然开始怀念咨询室的暖气,也就想起了早被取消的心理咨询。也就想起来苏曜曾说过,我是一个极缺安全感的人,我需要用一些极端的方式来探究他人对我的真心。
他没有说错。因为现在,我正蹲在寝室对面的灌木丛里,等待我的朋友裹上棉衣出门找寻我的踪迹。
我的朋友是我的一个室友,眼睛又大又亮,有点婴儿肥,还有点儿娃娃音。
她叫谷梓希,希望的希。
初识谷梓希,是在报到的队伍里。她排在我前面,身侧有父母陪伴。尽管那天太阳毒辣,队伍冗长,手续繁多,众人的哀怨声此起彼伏,我都没有听到她用好听的声音发过一句牢骚。
当时我想,她是多么美好的人啊。
而现在,这份美好竟然属于我了。
说起来,这也是一个复杂的故事。我准备把它讲给苏曜尹听时,他也破天荒地记录了下来。现在想想,我也真是傻,他人都表现到这份儿上了也浑然不知。
那么,我和谷梓希是个怎样的缘分呢?
报到结束,我回到旅馆,思前想后,还是在新生群里描述了一下她的相貌,并表示我想求她的微信。我自然知道无论男女都喜欢美好的事物,不消一刻,我便加上了谷梓希的好友。
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因为我觉得,害她被众人皆知是太失礼的事情。好在她喜好交友,没对我说半句抱怨。聊着聊着,我发现她不仅是和我同专业的,还是和我同一宿舍,甚至现在,她就住在我下榻的酒店,和我对门。
我同她一起退房,一起去宿舍,一起买手机卡。我以为这就是朋友了。殊不知,朋友一词包含了太多复杂的心思。
军训的时候,班级便显现出一个个的小团体。谷梓希也属于其中之一。她和班里的四个最外向的人凑到了一起,每天开口闭口的都是宫廷剧和护肤品。苏曜尹说,我性子阴郁,喜黑喜暗,别人一看就知道我合不合群。于是,我在其他四人强势的气势下,退出了谷梓希的世界。
也许这就是结束了,我想。我只是没想过,小团体也有解散的时候。谷梓希虽然可爱,但公私分明,性子直,一是一、二是二,哪怕是她的好朋友也不能占便宜。她们不可避免地吵架、拌嘴,最后分崩离析。
她哭着问我是不是她的性格真的不行。我安慰她,柔声道:“哪有啊,我就很喜欢你的性格啊。”
那时我心想,这班里除了我这个奇葩,恐怕没人喜欢她这股倔强的劲儿吧。
我们成为了好朋友,这让欺负我的人都有点措手不及。于是,班里分成了两伙儿人:一伙儿以谷梓希为代表,放弃了对我的欺凌;一伙儿以付晚晚为代表,不仅变本加厉地欺负我,连谷梓希也不放过。后来我从别人那里听到,付晚晚是付肴溪的妹妹,这场盛大的欺凌更多的来源于“校园霸主”付肴溪的默许。
谷梓希会为了保护我而受伤,有时也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被揍。那群施暴者在她漂亮的脸上留下血痕,她的反抗带来更多的拳脚相加。我心疼极了,也十分内疚。她却善解人意地抱住我,叫我不用担心。
“可我怎么能不担心?”我在咨询室哭得涕泪横流,我的真心话对苏曜尹全盘托出,“我不想她被欺负!我怕久而久之她会背叛我、离开我!她不再保护我,而是和她们一起用针扎我,用烟头烫我!”
我说完这句话,原本想着对方能抱抱我,给我一个慰藉。却不想苏曜尹面色阴沉,起身逼近我,冷不防地抬手一个巴掌抽在我脸上。
我捂着红肿的脸,满心的不可置信。
“闻依,你果真是可怕的瘟疫!你怎么能这么自私,让她用她瘦小的身体保护你一辈子!”
咨询的前一天,谷梓希陪我过完19岁生日。她喂我吃了巧克力蛋糕,用奶油在我嘴角画出微笑。她信誓旦旦地保证道:“闻依,相信我,你的名字顶好听!”
于是,我“顶好听”的名字在我最爱的心理医生的口中,变成了“可怕的瘟疫”。
也是那一刻,我才发现,我的最爱同样深深爱着一个人。那个人有大而亮的眼睛,有可爱的婴儿肥,有娇滴滴的娃娃音,她甚至还有一个可悲的朋友,那个朋友可悲地爱着她的爱人。
原来苏曜尹不是太过敬业,而是我之于他,只能是患者。
我们连朋友都不能是。
原来他到底不是一个敬业的人。一个尽职尽责的心理医生,怎么会揭开我血淋淋的伤疤,怎么会用我的秘密威胁我离开谷梓希,怎么会指着我的鼻子、和付肴溪一样破口大骂——“就你,给希希提鞋都不配”!
原来人们突如其来的恶意,错都在我这里。
我还是有自尊的。
而我知道,我的自尊被苏曜尹呵护之后,又被他一脚踩进泥土的更深处。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心理咨询室,我也不会肖想每周日下午的一个小时他会若无其事地等着我回去。我的心理问题越来越严重。我开始疑神疑鬼,脾气暴躁不安。我不停地找理由同谷梓希吵架,我在寝室大闹特闹,然后转身就跑,一走就是几天。可等我回去的时候,谷梓希就会用她拨打电话的手紧紧地抱住我,担心的问候脱口而出。
我以逃跑和死亡的方式来验证谷梓希对我的真心,并且百试百灵,乐此不疲。
就像现在,她一样来找我了。
“依依!找到你啦!”她笑着。那是一个动辄所有面部肌肉的真切的笑容。
也许谷梓希真的是个天生的演员,我在近一年的折腾中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半分不耐。我忽然有些内疚了。我清咳一声掩饰我的尴尬,说道:“我们去吃饭吧,我饿了。”
“好!”谷梓希点头,笑意盈盈。
可能是突然的幸福冲昏了我的头脑,以至于付晚晚阴着脸把我和谷梓希拦在巷子里的时候,我才记起来,付晚晚还被我打掉了一颗门牙。我没能带她逃出魔爪。那天,不顾我的哭求,付晚晚当着我的面,扇了谷梓希二十多个耳光。
在她走后,我抱着晕厥的谷梓希跪在地上哭号。雪就是这个时候下了起来。我在这条暗无天日的巷子里磕头、祈祷,直到一个人挡住了我的视线。
现在想来,我可真是个会卖惨的贱女人。
【4】
现在是2021年12月24日早上九点,付肴溪正在我的寝室为我调药。他看着我喝完退烧药,忍不住吐槽:“你发烧怎么不跟谷梓希说啊?”
“苦苦苦!苦死了!”我三下五除二喝光汤药,伸手朝付肴溪要糖。一口气剥了五块水果糖,我这才感受到苦涩快速地从我口中淡去。
见我自动忽略了这个话题,付肴溪也不尴尬,倒是调侃起我这幅狼狈的样子:“啧,受了这么多的苦,这一点点药味儿就受不了了?”
“我讨厌吃药。”我闷声说,嘴里来回倒腾着酸酸甜甜的糖果。
“呵……”忽然,他苦笑一声,“早知你是如此,我也不会纵容付晚晚那个疯丫头了。”
自从他多管闲事带着我和谷梓希去了医院之后,我和他的关系便像线团一样交织得乱七八糟了。对于他,我也不知道是该憎恨还是感激。明明是他把我带入了万劫不复,是他让我彻底远离了谷梓希;可也同样是他,在我众叛亲离之后,保护我、照顾我,不离不弃。
我心知肚明,他这样子,十有八九是出于同情。可是,我还是不自知地期盼着,期盼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付肴溪,我想去游乐场啊。”我凝视着窗外光秃秃的枝杈,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去什么游乐场。”果不其然,付肴溪骂道,“你想上天还是想下海,今天都给我忍着,病养好了再说。”
“可是……”我低头望他,却见他掏出手机认真地回复着,有模糊不清的三个字映入我的眼中。在大脑反应出这个名字之后,我的所有兴致顿时消散,胸口闷闷地喘不过气来。
“小傻子,你刚才要说什么?”他回复完,抬头看我。
我收好自己的情绪,笑笑:“没啥。”
“行吧,好好地歇着,等你病好了哥领你去啊。”付肴溪这是准备离开了,临走之前嘱咐道,“乖乖睡觉啊,我中午的时候过来,给你带饭。”
“好。”我想我的脸上一定堆满了假笑,因为我看见付肴溪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而“谷梓希”三个字如万千根毒针逼向我。我被击败,溃不成军。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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