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有妖妃
引子
其实暖雪灯很像走马灯。
白色的幕布铺好了,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上面,很多人心里的影子就窜出来开始演故事。
1
那故事有悲有喜,所以讲故事的人必得有这样一等本事。
折扇一打开,就得像个仙。不管个中情肠再曲折动人,都得“宝相庄严”,得超脱一切,得不为所动。若是讲故事的人比听故事的人先哭了笑了,那故事可怎么听。
比如讲人血馒头,折扇上就得像托着一个通身雪白漂亮的馒头,上半面被血浸过,又鲜红艳丽。
脖子被细丝牵着,梗着前曲,眼睛里的两根丝一上一下,因此半瞥着扇面顶上的“东西”,半瞥着在坐听客。要一副劝和相,这有些难,不过可以用话掩过去。
“各位,您瞧这馒头,白白红红的,上头浇着位美人儿的心头血,一股面香气,虽然有腥味,但那腥味都是透着香的。”
他坐在屏风后品着,待说到“美人”二字时,听客眼神应冒出几道光,说到“心头血”时眼里又应有几分畏惧。待到说书的作势把扇子推到听客面前,有的人就应当像真的见了那馒头一般,赶紧别过头去,摆摆手,嘴里嫌恶非常地说着“拿走拿走。”
可是都没有。
讲故事的不是不会哭笑的仙,听故事的也不是会哭笑的人。他们都是泥胎木偶,只会被他手中的丝线牵着动,却没有表情。
一室寂静。
他脑中又响起往日她听书时的说的话,尤其是听得某某女妖怪爱上某某男书生之时,她总会狡黠一笑:“哈哈哈,蠢物蠢物,哪里是爱了他,分明是要吃了他。”
没由来的愤怒,用力一扯。那说书人的两个眼珠子掉了下来,脖子也开了一个口,被揭下来一层皮。没了支撑,向前倒去。正好砸到那些听客的身上,满堂都如他一般,直楞楞地载倒在地上。
一阵倾倒凌乱的响声之后,他起身离座。他的身后,一张桌,一把扇,一块醒目,一架锦屏,锦屏旁边各有两个烛台。因着是说书,因此阖屋只有这两盏灯烛。
他突然怕起来,不敢回头。施了法,将全镇的灯都点了起来。
他走在街上,静悄悄的,只有他踩雪的声音。
雪下完了,路的两边是他刚点好的灯。
白色的幕布铺好了,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上面,他心里的影子窜出来开始演故事。
2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狐狸肉的滋味,但却着实不想记得。
不好吃,又腥又柴,还塞了一嘴的毛。
但她还是用力咬着,吞咽着,毛皮都被她的牙齿扯得变了形,喉咙也被塞得满满的。
而此刻的她正窝在他坐过的蒲团上,嘴里细细嚼着他的道号:“朗真,朗真。”想附庸风雅几句给这两个字寻个解释出处,奈何只懂妖法,不通文墨。
她打了个哈欠,心中只道:“对不住了朗真,等你死在我手上,我连篇悼你的诔文都作不出来。”
木糖忘不了那天她回狐狸窝时看到的。母亲周身雪白,只脖颈处有一细小血洞,那是被气剑所伤。
她修为尚弱,还不成个人形,却懂一样法术。和死去的灵肢体相接,便能看到她生前最后一幕。
她舔了舔母亲的鼻子,用头抵着她的耳朵。脑中浮现过一个影像。
是沉水山的道士。
恨意彻骨。
她捡了个大雪夜,饿得皮包骨头,倒在观门前,很快被冻晕了过去。
她有意识前的最后一幕,是观前的暖雪灯的光照在雪地上,她觉得母亲就在那团光里。
醒过来便是在这蒲团上了,身上暖暖的,盖着层素蓝棉被,面前还放着一碗热汤。她警觉的大气也不敢出,但在他出现的那一刻,绷紧的神经突然松了。
她觉得周身都很放松,唯心头被揪起一簇。若此刻能立刻咬断他的脖子,那一簇也能松了。但她怎么也起不来,忽得想起,饿了好些时候了,于是去喝那碗汤。
为了报仇,她不觉得难以下咽。
那道士抚身摸了摸她的头,她强忍着直接咬上去的念头。
“同我做个伴吧。”
好啊,天长日久,处处都是下手的时机。
所以她后来的失败都怪她自己,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报仇的关键在于杀人,而不是寻找时机。好比要忘记一个人,心里却总想着什么事情能抵过他,反成了念念不忘。
3
一开始自然都是坚定的。
他闭目打坐,她会突然扑向他的脖子,却被他一浮尘扫到了殿外;他去采药,她想方设法逗引他往山崖边上走,却险些自己落了崖;他生火做饭,她将毒草下到饭食里想与他同归于尽,结果却是她自己吐血断肠三日,他毫发无伤地为她熬药奔波。
她绝望地发现,自己杀不了他。
那就杀了自己吧。
她开始不吃药,不吃饭。
他若有所思,竟去山下买了生肉来端到她面前,还放着一碗血。
她还是不动,他疯魔了一般往她嘴里灌,待看她全吐出来后,呆立片刻。
平素极是爱干净的一个人,也不顾道袍上的药汁与血污。抱起她一起躺在床上,也不动也不说话,偶尔伸手轻抚她的身上。
“那我同你做伴。”
外面下了七日的大雪,屋子里一个活死人一只活死狐狸,没人烧炭火,到了最后她不得以和他成了个依偎的姿势。
反正都是要死的,暖着死总比冷着死要强。
她眼前发昏,四肢发麻,想是要心愿达成了。
竟是用这样的方式报了仇么?
忽然觉得他放在腰间的手有种异样的感觉。不对,腰?
她脑中炸开,七日辟谷,原是求死,可她竟因此修成了人形。
天机果然难测,但人意也不是轻易可改的。既已新生,便要重新绸缪报仇的事情了。他早都修成了仙体,饮食不过是习惯而非必需。若要他死,须得再做打算。
无妨,天长日久,何愁没有下手的时机。
这样一想,自以为心中豁然通明。在杀了他之前的每一刻都算做蛰伏,因此应当享受而非煎熬。
他亲自选布料为她裁衣,又给她胭脂花黄,教她梳发理妆,看着镜中他看着自己不可名状的眼神,她有些痛快。
他竟对处心积虑要杀了自己的妖投向那样的眼神。好像此刻她跟他说句“我要你的命”,他立刻就会亲手奉上。还会遵循她的意思来选择死法,只求她真心一笑。
但她没有说,根本就没想过要说,而是由着他带她去人间闲逛。
她最爱听书,听故事为其一趣事,看听客为其二趣事。
小小一间屋子,有的都是死物。一张桌,一把扇,一块醒目,一架锦屏。而那说书人像个仙,一张嘴吹了一口仙气,满屋子的死物就立刻都活了起来,有了精气神儿。那听书的自然是人,被神仙牵着鼻子走,或惊或怒,或疑或鄙,或喜或嗔。更有那一等痴人,被诓进故事里去,浑不知自己是谁,身在何处,该做什么事。身子是自己的,魂儿却不知该是谁的。
这样的人难见,但凡见了,她总要扯着他的袖子,悄悄地扑进他怀里笑上好一会儿。
那日他们进了听书的场子,说的是《白蛇传》,她只觉编书的人会编。人间情愫,细软轻滑,缠绵曲折,到真有几分像蛇。
待听得那白娘子倾身相托,许仙踌躇不决她忽然发笑,偎在他怀里说道:“痴儿痴儿,妖就是妖,哪里是爱上他,分明是要吃了他。这千般痴爱模样,不过是为着最后饱腹一顿的手段罢了。”
他不说话,用手摸摸她的头发,将下巴放在她的肩上,从后面她抱得更紧了。
那场书说得晚了些,因着冬日她有些犯懒,听到端阳节雄黄酒便昏昏欲睡。任是后面那说书的神仙大施仙法,将青白蛇妖与法海和尚金山寺斗法讲得扣人心弦,虾兵蟹将似就在诸位看客的眼边耳边,也没能将她叫醒。
散了场,他把她从屋中抱出来,踩着雪一路抱回了山上。中途她醒过一次,看到了他的脸,又看了看四周。寥寥几眼的功夫,她看到了他手中的灯,照在雪地上,她本能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又睡了过去。
4
寒冬一过,漫山的雪就迫不及待地要化去了。他不知出去应哪位道友的邀,她一个人就去满山闲逛。
瞧见个有趣的景致。
有的雪化去的地方,露出的竟是一片片青草。想是有那一两种命性坚韧的草,熬过冬日干烈的风与刮地的寒,尚未枯黄死去就被雪盖住。如今雪化了,就现出真身了。
是时,小风将一两点雪沫刮到她脸上,凉凉的。
猛然间,她看着青的草,白的雪,莫名的想到那两条蛇,想到那天她没听完的书,想到她对他说的那些话。
痴爱是手段,饱腹是目的。
她呢,她是不是沉溺于手段,早忘了目的。
回去的时候,他正要出去寻她。她心虚,怕他问自己什么,赶紧收起了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果然没看出来,而是同她说此次应邀的缘由,原来是他修道的百年之期将至,要渡长生之劫。
自然是九死一生了。
她听得“死生”二字,竟觉得平生没有这样怕听这两字过。不由得他说完,忙抱住了他。
他笑着说道:“我一定要回来的,莫哭,你可知我怕你哭的时候我不能陪着,同你怕我回不来是一样的。”
她怕他回不来么?这话竟然从他嘴里说出来。可她不是盼着他死的么?一开始的时候,她不是处心积虑要他死么!
不对,不对。她突然想逃。
她推开他,如触针毡。浑然忘了自己是妖,踉踉跄跄地往外面跑。
他也忘了自己是仙,急急忙忙地跟在后面追。
她跑到观外,入眼的就是那两盏灯,温温吞吞的在夜里发着光,却好像隔绝了所有的去路。灯的那一面,是无尽的黑暗。
她停下脚,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她病了,她忘记了自己是妖,所以病了。
他喂给她饭,她就吃;喂给水,她就喝;带她出去,她就走。除了神色木讷,不发一言之外,也没什么不同。
就是再也不肯听书了。他带着她到了听书的地方,她又发了疯似的跑了。
因为那一刻她突然有个念头,他还是死了的好,这样自己也能跟着他一起,得个痛快。
他将她抱起来,柔声说道:“莫怕,木糖,等我回来,就能治好你的病了。”
终于等到那天了。
她晌午时才醒,醒来之后他不在。
她不是很慌,将他留好的饭吃过,又洗了碗筷,然后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在等什么,固执而愚昧。
一个时辰过去了,她再也坐不住了。
她是在狐狸洞找到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可神识具已散了。
这一刻,神智突然无比清明。
他死了一点都不好,她不要他死,她要他活着!至于其他的,等他活过来再说。
于是去求他的道友。仙人冷若冰霜,告诉她回魂之法。而后提出,随她去,但他的身体要留下;救得活看缘法,救不活便送他清净而去,万不能与妖孽同穴。
这下轮到她九死一生了。
但,死是手段,生是才是目的。
涉人世,裹艳装;推杯换盏,筹谋算计。
终究是被她寻得了回魂珠。她变回狐形,一步一步走上那位仙友的道场。仙人见她嘴里衔着的素白宝珠,微微变色:“竟真的给你找到了。”又瞧了她一眼:“随我来吧。”
仙人将她领到他面前,手握着珠子,说道:“还差一样东西,你需按我的吩咐做。但功成之日,你未必得享善果,所以愿与不愿,在你。”
回想在人间的那几年,还有什么是不可愿的。
于是,日日以心头之血浇灌魂珠,第四十九日,将已经染上一层血色的魂珠交给仙人。
仙人竟大发慈悲,准她在一旁瞧着施法。眼见那魂珠升空,他的身体四周也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泽。
她盯着他的睫毛。
仙人忽然停下一切,用拂尘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5
红尘是片片彤红染就的云雾,云端又轻又软,雾气缥缈迷茫;是鲜活美丽的年轻人心念一动,就能不眨眼的将平生最珍贵的东西捣碎,心甘情愿的把心头血奉上。
美得很,热得很。
但云端风吹过,心头血放光,冷的很。
木糖从狐狸洞中,母亲温热的身畔醒来。怀里抱着的东西骨碌碌滚到一边儿。
是个馒头,母亲在山路上捡到带回来给她吃的。
它伸爪子将那馒头扒拉回自己面前,再想滚着玩,爪子却动不得了。
母亲好好地躺在她身边睡觉,沉水山还未入冬并不曾下雪,她也只是一只法力低微人形都没修成的小狐狸。
一切都是一场梦。
什么痴心道士,什么复仇美人。
说书人,听书人,白娘子,许相公,人间,道观,雷劫,仙友,全都是一场梦。
什么沁了血的还魂珠,不过是一个粗糙的冷硬馒头,还被人咬了一口。
一切都没发生过。
只有灯光阴魂不散地亮在她心里。她的心里好像平铺着一滩雪,而那盏灯的光亮就洒在上面。
白色的幕布铺好了,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上面,她心里的影子就窜出来开始演故事。
一幕一幕的,到最后,是她取心头血的时候。
她这辈子第一次知道狐狸肉的滋味。
不好吃,又腥又柴,塞了她一嘴的毛。
但她还是用力咬着,吞咽着,毛皮都被她的牙齿扯得变了形,喉咙也被塞得满满的。
不能化成人形了,不能用刀了,那就用爪子吧。她用爪子一点一点刮着皮,终于把皮毛都刮干净了,只剩下很嫩的肉了。用指甲刺进并不厚的肉,轻轻一戳,直戳到心了,再一扯,整颗心都被掏出来了。
她死了,死之前心从爪子里掉出来,正好掉到那个馒头旁边,把馒头的上面染红了。
沉水山有只狐狸,这狐狸修为不俗,很有那么几分道行。但妖终归是妖,即便修成人形,即便学着人间男女言情道爱,被那男子知道她妖后,也要被抛弃。
妖终归是妖,当初千般痴爱模样,临了也不过剖腹挖心,杀人害命,还将那颗心囫囵吞了下去。
这狐狸后来不知怎么就有了小狐狸,许是被唤醒了母性,对那小狐狸温柔异常,每日必将小狐狸搂在怀中睡觉,在山间捡到个什么也要叼回去给那小狐狸解闷。
所谓天谴,大概是一日那小狐狸忽然生了病,需得一日吃一颗人心方能续命。
那狐狸自然又去人间作祟,或变作美人诱惑凡人,或埋伏在夜间袭击路人,不管怎的,每日必给那小狐狸带回一颗心去。
沉水有仙道,道号为朗真。
仙法高妙,道术非常,剑不出鞘,便取了那狐狸的性命。
至于那只小的,心上的孽太多,须得慢慢了结。
而今便是了结。心恨,心动,心爱,心悔,心痴,心痛,心死,种种种种,都由她自己动手挖了出来,缘孽两清,更祝他渡劫。
朗真的身体四周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泽,睫毛微微颤动。
长生之劫已渡,他离成仙更近一步了。
仙友见状,点头笑道:“你的谋算果然不错,那妖孽能助你飞升,也算死得其所。”
6
朗真辞别了仙友,许是刚刚渡劫还不适宜,他没有架云,而是一步一步走回了沉水山。
回到观前,天已全黑。他挥了挥衣袖,点亮了那两盏灯。
他看着灯照在雪上,想到很多事。
想到《白蛇传》。
明人最初写《白蛇传》,那全然不是个情的故事。
许是世人茶足饭饱之后便总想听听情的故事。
所以说书人讲的《白蛇传》,是白蛇同许仙真心相爱,一伞结缘,才使得这杭州自此下的每一场雨都缠绵。纵然最后那法海和尚恃强独断,放言要将白蛇关到雷峰塔倒西湖水干,但这杭州在人口中依旧是孤山不孤,断桥不断。
她说“痴爱是手段,饱腹是目的”,要么是偷偷看了最初的版本,要么在她心中对自己就是如此。他杀了她的母亲,因果循环,这是很应该的。
她是渐渐才明白,到底何为目的何为手段。但在他心中,从来都明白。
他抱着她回观中那一夜,看着她在自己怀里睡得安稳,半仙之体竟然出了热汗。但他不惊奇,那,一直在他意料之中。
有道是妖怪杀人,得心应手;神仙杀人,一回生二回熟。
但朗真发现自己从未杀过人,做起来却熟稔的很。
说书的,听书的,她走过那条路上的,她去过的绸缎庄上的,水粉斋上的,卖纱罩的,卖蜡烛的,卖肉的,卖伞的……
他一只手拿着个缺了角的馒头,另一只手直接从那些人的心口捅进去,找到心,握住,再扯出来。他的脸上身上都是血,那个馒头却没有再多红一分。
好了,这么多颗心,应该够她吃上好一阵了。
吃过了,她喜欢听书,就带她去听书吧。
他一只手抱着秃尾巴死狐狸,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她怎么不说话?一定是因为这里静悄悄的没趣儿。
那些人不动,没关系,他用那只手将那些没有气息的人全身都缠上丝线,他一扯就能动了;那些人不说话,没关系,他可以假装自己是那些人来替他们说话。
这样热热闹闹地走了一路,就到了听书的地方了。
进了屋子,他照常将她抱在怀里。一手抱着,一手摆弄着着缠在那些人身上的丝线。
讲故事的人像个仙,讲的是《白蛇传》;听故事的人就是人,须惊须叹。如此按部就班,不出一丝差错。
讲到那白娘子倾身相托,许仙踌躇不决时,就有不对劲了。
她没说话。
这可怎么好。
急中生智,就像方才一样,他便学她说话吧。
“痴儿痴儿,妖就是妖,哪里是爱上他,分明是要吃了他。这千般痴爱模样,不过是为着最后饱腹一顿的手段罢了。”然后他不用说话,而是要用手摸摸她的头发,将下巴放在她的肩上,从后面把她抱得更紧些。
散场了,他把她从屋里抱出来,挥手将全镇的灯光都点亮。
他抱着秃尾巴死狐狸,周遭一路的灯光,从镇上走回山上。
那光和他道观门前的两盏灯一模一样,暖黄色的,映在雪地上。
他明天再和她一起来。
后序
《三言二拍》中的《白娘子永镇雷锋塔》并不是个写情的故事。
白蛇始终妖性不改,盗库银结交许仙,许仙因此数次受到牵连。最后被许仙识破蛇妖身份,更直白放出话来:“我如今实对你说,若听我言语,喜喜欢欢,万事皆休。若生外心,教你满城皆为血水,人人手攀洪浪,脚踏浑波,皆死于非命。”
借小青之口说出真相:“官人,娘子爱你杭州人生得好,又喜你恩情深重。”
其实不过是爱“生的好”。
许仙始终是个空有色相诸多劣根的凡人,并未曾对白蛇有过太多真心。
或许不曾有过真心。旁人不需多作证明,只消一两句耳旁风就能令他动摇,怀疑妻子身份,同白蛇结亲更是因为贪图美色富贵,从安家到立业不用他花一个钱。
许仙两次因库银失盗服刑,再遇白娘子,第一次说“死冤家!自被你盗了官库银子,带累我吃了多少苦,有屈无伸,如今到此地位,又赶来做甚么?可羞死人!”第二次说“你这贼贱妖精!连累得我好苦,吃了两场官事!”
白蛇用计摆脱许仙好色东家,将这件事告诉许仙。他竟然说,我到这里全是为他收留,他奸计也未得逞,就此作罢吧。
这样两个人之间,哪里有情深义重。
《青蛇》是认真写情,于是缠绵过多反生杂质。
白蛇动了凡心,看上美貌书生许仙,就将财色倾心奉上,只图缠绵。小青铁口直断“谁敢说,一见钟情,同色相无关。”“喜欢?不是色相么,他不好看,你肯要他?”
许仙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白蛇,就将心思转移到了求之不得的青蛇身上。
最后更是不堪,他早看穿了她们都是蛇,更看穿了她们都对自己动了心,他享受着两只妖精为他姐妹反目明争暗斗的同时,更想一揽全收。
白蛇的情,起于色,终于痴;小青的情,起于好奇,终于姐妹。
许仙的情,不成个情的样子。起于色,又贪于欲,他最爱的始终是自己。
他对她,从始至终都是纯粹的情。
明知她有杀意却不动声色,好叫她动心;见她动心纠结又装作不知,任她百感交集。
又借渡劫假死,让她明了本心;等她为此拼尽全力,再告诉她一切都是一场梦而已。
这样她才能万念俱灰,她那颗用太多血债供养的心才能彻底赎尽冤孽。这是他需遵循的天道。
可知她心怀怨恨却依旧给她温热,是因为心疼;疑她想诱自己放松警惕却甘之如饴,是因为心动。
渡劫假死,亦是想知她心中所想;她入红尘寻魂珠,他其实一直在她身边。
转载请注明:约嗲社区 yuedia.com 我们的婚姻故事 http://yuedia.com/category/hunyinb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