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风

邶风

爱恨情仇江湖路,傲剑风雨催几度。

――题记

当下正值秋天,葬佞桥上,寒风萧瑟入骨,刀光剑影中落了满地的枯叶,血色身影所到之处,皆无活口,鲜血自脖颈处喷涌而出,染红了残阳。

孟姜手握霜华剑,眉目间乃睥睨天下的气势,着大红衣裳,红唇因血点缀而越发娇艳欲滴,美目含笑。

望着那仅剩的一个活口,她拿出了怀中绣帕,漫不经心的擦拭着剑上血渍,满目笑意不达眼底,偶有凌厉冷色掠过。

而后,朱唇轻启,“每月便来那么几次刺杀,却每每都有来无回,慕容山庄的人倒也真不嫌累,个个都抢着给我的霜华剑尝些血气。”

“你这妖女,心狠手辣,连寻常百姓都能狠下心灭满门,若不早早除了,定然危害武林。”闻言,孟姜周身陡然戾气大增。

“寻常百姓?寻常百姓会以拐卖闺阁女子为营生?寻常百姓会以贩卖孩童赚取钱财?孟姜从来只杀该杀之人……”顿默,深邃眼眸嗜血杀意闪过,银针飞速掠过,自那人颈间划过,鲜血四溅,瞬时便失了生息。

孟姜望着脚下满地尸体,唇边淌过惨然笑意,低低呢喃,“世人负我,我亦负人……”

思绪游离间,身后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倾巢而来,待孟姜片刻迟疑间,手臂已被划出一道血痕,随即渗出乌黑血液,那是毒镖。

内力缓慢流失,拼着最后一些力气,孟姜一记银针飞过,正中那人胸膛,拖着孱弱的身子,进了深林之中,心道,果然还是大意了啊。

因所中之毒太过霸道,此刻孟姜已然头疼欲裂,行走间步履蹒跚,心中意念支撑着她的意识,万般努力想睁开双眸看清前路如何。

终是瞧见了不远处一辆华贵马车,孟姜踉跄上前,相隔几步时,眼前一黑便瘫倒在地,马夫余光一瞥嘲瞧见了孟姜,微微掀开车帘,“公子,前路有一女子晕倒,可否需要相救?”

月白身影自马车内探出,手持一柄墨色折扇,以玉带束发,腰间别着一枚顶好的羊脂白玉,眉眼温和,唇边含疏离笑意。

“唤人来带回府上吧,找个大夫看看。”马夫颔首,唤来随从将孟姜带回马车上,许临斋望着孟姜痛苦面容,若有所思,细细看来还有些许挣扎。

若是素不相识,可其中深意却引人深思。

许临斋将孟姜带回了府中,唤下人寻来了大夫,将她安置在清影阁,便回了书房,与府上管家密谈许久,至戌时方才踏出房门,无人知晓他们谈了什么,只知道自此府中便加强了防备。

清影阁内,孟姜唇色乌黑,面泛青色,已然中毒颇深,柳眉颦皱,意识不明低低呢喃,“阿胥,阿胥……”

大夫递了一块方帕覆于孟姜手腕,细细把脉,良久,苍老面容含万缕愁意,这毒委实太过霸道,江湖上听闻早已绝迹,为何如今却用来对付一个女子。

如今别无他法,只得用银针封住她几处穴道,以防毒素蔓延至心脉,而后便径自去了许临斋书房。

“公子,那姑娘所中之毒极其烈性,乃江湖上失传已久的三月血,中毒之人最多活不过三个月,这三月期间不会出现任何症状,只是无法运功,若是强行催动内力,后果不堪设想,不到三月便会死的悄无声息,连尸骨都留不下。”

许临斋握笔的手微顿,神色凛然,“莫叔,可有解药。”莫长宁俯身道,“有。”

“什么?”许临斋问。

“取碧华草根茎入药,便可解毒。”许临斋了然,“何处可以寻得?”

“大内皇宫,只此一株。”一室无声,许临斋握笔挥毫,“莫叔,先下去歇息吧。”

莫长宁颔首,正欲打开房门,许临斋又道,“还有,别告诉那姑娘她中了何种毒,毕竟姑娘家家,怕是难以承受。”

“是,公子。”

孟姜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周身环境陌生至极,可随处可见雕刻的木槿花,却又令她感到熟悉,不由得想起记忆里那道虚无的身影,阿胥……

“姑娘既是醒了,便喝些清粥填一填肚子吧。”孟姜浑身紧绷,“你是何人?是你救了我?”

许临斋轻笑,舀起清粥略微翻滚,“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戒备,我若要对你不利,便不会救你。”

闻言,孟姜歉意笑了笑,而后,眉眼依旧如往日淡泊,“多谢。”

因着昏睡许久,打斗之际又耗了太多力气,孟姜此时着实有些饿了,端过清粥,很快便见了底。

“敢问如何称呼姑娘?”许临斋温笑,孟姜仰头,“姜孟。”

“姜姑娘,你的身子现下太过虚弱,若是不介意,可住在在下府上养伤,伤好过后便可随时离去,若姜姑娘不愿,在下也不强求。”

孟姜暗笑,这世道竟还有这般好心的人,肯收留一个无亲无故的外来姑娘,可即使他有别的目的,自己如今的模样,怕是也走不出这府邸,当下也不客气道,“那便多谢公子了。”

“无需客气,姑娘有何需求,尽管差人告知在下,在下定然竭力满足。”孟姜眉眼越发柔和,“好。”

许临斋颔首,而后便告了辞,孟姜望着他离去背影,似是透过他在看着另一个人,“阿胥,他真的很像你。”

孟姜无助抱膝,眼眸一闭淌下一行清泪,“阿胥,阿姐此生满手血腥,不配来陪你,待来世,你等着阿姐。”

后来,她听下人说,他叫许临斋。

是夜,大批训练有素的刺客潜入了许临斋府中,逢人便杀,护卫不敌,渐渐败下阵来,孟姜闻了动静,连忙行至院中,今晨那如玉身影沁入脑海,募的心下一紧,往外赶去。

整座府邸,伏尸满地,血流成河,终是瞧见了那抹月白身影,孟姜放下心来,身后利剑疾驰而来,许临斋将孟姜推至一旁,胸前中了一剑,晕倒前听孟姜声嘶力竭道,“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为何救我。”

许临斋唇边含笑,“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故人,那个故人,被我遗失了……”而后,陷入无边的黑暗。

孟姜抱着许临斋,强行催动内力替他争取了时间,一旁刺客因寡不敌众,终究全部伏诛。

莫长宁自医馆赶来时,许临斋情况尚算良好,多方折腾一番,终是脱离了危险,孟姜无言,望着许临斋虚弱面容出神,清泪无声淌下。

许临斋,你所认识的那个故人,怎会同我一般肮脏血腥,青楼度日三年,一双玉臂万人枕,一片朱唇万人尝,生不如死,不得解脱。

因许临斋乃当今圣上钦点状元郎,事后不过几个时辰,便传到了宫中,圣上震怒,责令刑部彻查此事,一旦追查到元凶,格杀勿论。

许临斋足足昏迷了三日才醒来,朦胧双眸睁开时,入目的便是孟姜疲倦面容,孟姜凤眸掠过惊喜,而后淡淡道,“醒了就好。”

“我昏迷了多久。”许临斋喉间嘶哑,因许久未进水,双唇干裂的疼痛,孟姜自桌上端了一盏茶递给他,“三日三夜,好在剑上无毒。”

“既已醒来,便多加休息吧,我先回了。”孟姜瞧着他尚且虚弱,便出言告辞,许临斋连忙道,“姜姑娘,此番连累了你,实属歉疚。”

“无碍。”孟姜疾步而去,前几日血腥场面历历在目,那些人所用剑术皆属慕容山庄,她怎会不知晓是冲着她来的,只是,不想让许临斋知晓,她是江湖上人人深恶痛绝的孟姜罢了。

其中缘由为何,她不愿深究。

许临斋休养了一个月,终是痊愈了,外头秋风吹过,冷的厉害,拿过披风便出了房门,却遇到了恰巧而来的孟姜,“姜姑娘。”

孟姜淡漠神色划过些许不自然,而后眉眼弯弯,轻声启齿,“想来你也该痊愈了,便来看看,如今瞧你面色红润,应当是好了,我便先回去了。”

许临斋温声道,“既是出来了,何不随我去院子里走走,算算这时,木槿花也该开了。”

孟姜微怔,木槿花么,阿胥……

鬼使神差的,她应了声,“好。”许临斋扬唇轻笑,“走这边。”

两人齐齐并肩,自院外行至花园,秋季正是木槿花盛开之时,一路走来道路两旁种满了木槿花,绚丽多姿。

“你很喜欢木槿花?”孟姜侧目疑惑道。

“是在下一位故人喜爱,我便随她看的多了,渐渐也觉得顺眼起来,极其漂亮。”孟姜颔首,随着他进了亭中,兀自倒了一杯茶轻抿了一口。

“姜姑娘可还有亲人故友?”孟姜似笑非笑瞧着许临斋,调侃道,“许公子问这些做什么?”

“不过看姑娘孤身一人,想着你若是还有亲友,便派人送你回府。”孟姜敛了笑意,“没有,亲友乃至故人,一个都没有,如此,可清楚了?”

“若姑娘不嫌弃府中简陋,可在此居住一段时间,待到想离开之时,在下定然准备好盘缠送予姑娘安身。”许临斋说来正经,孟姜听来却觉得好笑,“我以何身份居住在你府中?”

“远方来客,自是友人。”孟姜闻言,放下手中茶盏,凑近他的身前,直至耳边,吐气如兰,“我瞧这关系也不大行得通,许公子,不如,你娶了我,那样便有足够的理由了。”

许临斋坐怀不乱,摇起折扇起身退后几步,“在下已经订了亲,姑娘说笑了。”

孟姜再度凑近,扬唇魅惑一笑,“我不介意共侍一夫,这般总该行得通了吧。”

“在下此生只娶一人,绝不做他想,姑娘莫要胡言。”孟姜眸色有片刻的黯淡,而后随意道,“逗你的,呆子。”

“在下还有公务未曾处理,先行告辞。”孟姜望着他略显仓皇背影,终是压抑不住心中苦涩,我不过是说说罢了,你怎么当真了,更可笑的是,我自个竟也当真了。

许临斋,我竟真的有那么一刻,想嫁了你度过余生,可我这满手血腥和满身肮脏,终究是配不上你的。

孟姜,你终究是痴心妄想。

亭中风大,孟姜身子因上次受伤,柔弱了不少,动辄便咳嗽,现下已然经受不住,咳的身子于冷风中微微颤抖,随后便回了清影阁。

那儿伺候她的,唤作熙儿,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孟姜无事时也爱同她说说话,“熙儿。”

“姑娘有何吩咐?”孟姜品着茶,故作漫不经心问道,“你们公子,可有订过婚约。”

熙儿仔细回想了一番,好似无人提过此事,“府中上下未曾听人说起过公子订了婚约,想来是没有的。”

孟姜苦笑,许临斋,你若是想拒绝我直说便是了,何必扯了这么一个幌子,真当我是那纠缠不休的小女子嘛。

因着那次孟姜所言,足足半月有余,许临斋见着都是打了招呼,而后借故道自己还有公务未曾处理,仓皇离开。

直到那日花灯游船会,方才主动踏入了清影阁,邀她一同出游,瞧一瞧外头的花灯会,感受一番这儿的本土习俗。

孟姜应了他,却不忘调侃,“许公子,今日见着我终是不跑了,真是难得的紧啊。”

许临斋面色不变,温声道,“姜姑娘说笑了,前几日不过是公务繁忙,无暇顾忌方才走的匆忙了些,何来姑娘此番言论。”

孟姜暗道,真是个十足十的呆子。

“既然如此,那便走吧,我也许久没有出去瞧一瞧了,此番倒是托了你的福。”许临斋拂手,“姜姑娘请。”

因着花灯会一年不过才一次,往日里人群稀疏的街道,现下人满为患,水面波光潋滟,游船拥挤,叫卖花灯的声音不绝于耳,好生热闹。

孟姜瞧见这般场景,终是头一回发自内心,艳丽的笑了,而后,许临斋领着她上了游船,一应茶点准备俱全。

“姜姑娘不放个花灯,托个愿望?”孟姜望着湖面诸多花灯,不由得苦笑,“无人可念,自然无愿可托。”

说罢,孟姜慵懒起身,略显困倦的打了个哈欠,船身不稳险些跌进湖中,许临斋情急之下搂住了她的腰身,霎那间四目相对,侥是他再镇静,也禁不住耳根泛红。

忽而,孟姜颈后那颗朱砂痣,却犹如寒夜冷风,将他的窘迫驱散的一干二净,随之而来的,却是满心欢喜。

原来,原来我是真的未曾看差了去,你果真是她,阿姜……

“许公子,你还打算抱我多久?”许临斋掩下笑意,眉目越发温柔,竟也破天荒的耍了一回无赖,“若是一辈子,我也不介意。”

孟姜脸颊泛红,眸中是从未有过的明媚,好在夜里黑灯瞎火的瞧不太清楚,可转而想起前几日他的态度,便淡了心思,“松开。”

许临斋倒也爽快,并未多做纠缠,心道,是时候该寻来碧华草予阿姜解毒了。

因着许临斋那句调侃话语,孟姜终是一夜无眠,不可否认她是极其欢喜的,可其中,却也夹杂无能为力的绝望,她已经如此不堪,又如何配得上他那般天之骄子。

翌日清晨,许临斋早早便来了清影阁,孟姜那时正在梳洗,瞧着他如此愈矩行为,有些不悦,“许公子,大早便来我这,有何贵干。”

“姜姑娘,在下此番前来,是向你辞行,南洲水患严重,圣上派遣我前去勘察一番,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左右,因此特来同姜姑娘道别。”

孟姜心下有些细微的情绪,被她有意忽略过去,只得若无其事道,“恩,一路平安。”

许临斋颔首,随即离了清影阁,孟姜原地驻足许久,望着远处,忽而道,“许临斋,我等你回来。”

许临斋,即使我这副身子已经残破不堪,我依旧想等你回来,再见你一面。

许临斋出府去了南洲,孟姜也一病不起,终日缠绵病榻,明媚面容渐变的枯槁,熙儿贴身照顾着她,不曾有一刻离身。

每过几日,孟姜便会撑着病体,走到清影阁院门口,望眼欲穿的等待着什么,熙儿替她披上外衫,“姑娘,可在等着什么人?”

孟姜低声咳嗽,“熙儿,扶我进去吧。”她知道,许临斋还是没回来,这才过了十多日而已。

她更知道,自己没力气了,所有的体力都随着时间,一日一日变弱。

她开始越发想念许临斋,和阿胥。大体是因为自己时日无多了吧,易多愁善感,思念故人和,自己喜爱的人。

因着她的病,莫长宁三天两头便往清影阁跑,忙的焦头烂额,许临斋走前叮嘱过他,务必控制住孟姜的病情,可事到如今,他再无半点办法,束手无策。

孟姜想的开,也并不强求什么,端来了药便喝,弄来了饭菜,便是勉强也要吃上几口,留些力气,她要等着许临斋回来。

“莫大夫,我还剩多久。”莫长宁支支吾吾,始终未曾说出口,孟姜脸色苍白,勉强勾唇笑了笑,“我都未曾说什么,你何必如今紧张,实话实说吧,我还受的住。”

“上回公子受伤,是否是姑娘强行催动内力替他争取了时间?否则依着他那样的伤势,是定然撑不到我赶来府中的。”孟姜侧身,眼眸一闭淌下泪水,良久,她道,“别告诉他,他会愧疚。”

莫长宁长叹一声,轻声道,“最多不过三日。”孟姜素手募的握紧,胸腔涌动着不舍的情绪,许临斋,即使是这样,我仍旧不后悔,将自己活下去唯一的机会,用来救了你。

三月血,存活三月,死后无痕。一旦催动内力,不过三月,便药石无医,必死无疑。

一名换一命,却至此不曾后悔。

“我知道了,往后不必来请脉了,我的身子我自己心中有数。”莫长宁告了退,清影阁内冷清的紧,只余熙儿在此照顾,其余下人都被孟姜遣散了去,她向来不大爱热闹。

终日躺在榻上的日子,过的极快,孟姜一睡便是好几个时辰,身子越发虚弱无力,三日到了,黄昏很快来临,许临斋终于回了府,瞧见的却是病入膏肓的孟姜。

他疾步走上塌旁,搂过孟姜的肩,手心赫然放着一株碧华草,低声唤,“阿姜。”

孟姜往日有神的双眸,如今黯淡不已,被病痛折磨的浑身消瘦,她明媚笑了,衬的面容也有了一些神采,“许临斋,你早就知道我是孟姜了吧,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孟姜,他们都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

“许临斋,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杀人。”

许临斋颤颤巍巍的抚上她的脸颊,话语中隐含害怕,“阿姜,阿姜,我是清徐啊,你曾要嫁的清徐……”

孟姜怔住,忘记许久的往事,轻易的被清徐两个字勾起,在她还是孟家大小姐的时候,那个跟在她身后,急忙唤她名字的清徐。

那个,说会娶她的清徐。

“清影阁是为你最喜爱的清影舞步所建,木槿花是为你而种,阿姜,你说过会嫁给我的。”许临斋俯首埋在孟姜颈窝,环抱着她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清徐,我早该去陪阿胥了。”

阿胥,那个在她生不如死度日的时候,唯一为她种过木槿花,予过她温暖的人。

彼时,不过刚被卖进了青楼,她不愿做那些不知廉耻的事情,那儿唤作芸娘的老鸨,动辄便抽她鞭子,身上常常伤痕遍布。

是阿胥,偷偷替她拿来了伤药,方才未留下疤痕,她比阿胥大些,便做了他的阿姐,可事情终究有被发现的一天,那些人将阿胥抓了起来,当着她的面,将阿胥凌虐致死。

她声嘶力竭的哭喊,可丝毫没有用处,直到阿胥的身体渐渐失去了温度,死在了她的怀里,她忽的就想开了,不过是一副身子,送出去了又怎么样。

阿胥,你等着阿姐,拿畜牲的血,祭你的陵。

她抱着了无声息的阿胥,仰头笑了,笑的凄凉,眼角淌过泪,“你们不就是想让我妥协嘛,不就是想让我将这副身子送出去嘛,我答应便是了。”

而后垂首,望着阿胥惨白面容,泣不成声,“我答应便是了,可阿胥是无辜的,他不过才十岁,他昨日才过了生辰,带我看了木槿花,阿胥……”

芸娘刻薄的笑了,唤人将阿胥的尸首,丢在了乱葬岗,而她,无能为力。

她应承了芸娘让她待客的要求,每一日皆是生不如死,她忘不了孟家是因为慕容山庄而被灭了满门,忘不了自己被卖进青楼受尽苦楚,更忘不了阿胥死的时候,她是如何低声下气的匍匐在那些人脚下,恳求他们放了阿胥。

她亲自断了自己全身筋脉,承受着往后不能为人母的后果,习了父亲嘱她好好保管的秘籍,断脉之痛,生离死别之痛,她永生难忘。

好在苍天终于怜悯了她一回,这诸多痛楚未曾白受,焚心决终是炼成,她杀了那日所有凌虐过阿胥的人,逃离了那座牢笼。

自此,但凡瞧见慕容山庄的人,她毫不手软,见一个杀一个,沾了满手血腥,亦是无悔。

她未曾想过,会有许临斋这个变数出现,这终究是一场逃不开的孽缘。

“清徐,带我去看看木槿花吧。”许临斋应声,抱着孟姜毫不费力,她已经瘦的不成人形。

因着时节已过,满园的木槿花皆已枯萎,只余那颗常青树在风中摇曳,沙沙作响,孟姜窝在许临斋怀中,轻叹,“可惜了,全都枯了。”

许临斋紧紧的环抱着孟姜,唯恐他一松手,怀中佳人便会离他而去,因心中害怕,浓眉紧皱,阿姜,若你待在我身边,来年我一定再为你种满木槿花。

“阿姜,你可知那日花灯节,我放了花灯,托了什么愿望。”孟姜嘴角源源不断的溢出鲜血,许临斋温柔替她拭去。

“阿姜,你别睡,我便告诉你,可好?”孟姜颔首,朝他笑了笑,“好,我不睡……”

话落,孟姜纤细玉手无力垂下,眼眸紧闭,眼角淌过一滴泪,再没有睁开。

许临斋俯首埋在孟姜颈间,眼眶热流终是涌了出来,他不愿相信,低低呢喃,“阿姜,阿姜……”

无人回应,再无人同幼时一般调侃唤他,“清徐,清徐,清风徐来。”

阿姜,我想娶你,从始至终,想娶的都是你。

阿姜,你骗我,你说你不会睡的。

红颜已逝,枯骨消融。

孟姜的尸首,化作了一滩血水,生而不得安寝,死而不得葬身。

来年,再没有那个瞧着木槿花艳丽娇笑的女子,扬言要嫁给他,一别十年,再见已是永别。

后来,他唤人将清影阁夷为平地,建了一座衣冠冢,碑上所刻:爱妻孟姜之墓。

每至秋风时节,那儿再也见不到满园木槿花,许临斋捧着花籽,洒在孟姜坟前,一待便是整整三日,靠着墓碑闭目,却一颗也不曾安宁。

阿姜,你会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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