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阴门:二皮匠的针线,走皮面

上次我在“知宾”这一篇文中提到过一些古时候的神秘职业,“赊刀人、刽子手、哭丧下灵遍地走;二皮匠、守陵人、千盗兰花神调门。”

这里一共提到了九种职业,其中刽子手跟守陵人应该是最广为人熟知的两个了,但大多数人都是从影视剧或者网络小说上看到的,在这里我想告诉大家,这两种职业万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尤其是刽子手,他们这一行的规矩多的令人头皮发麻。

不过今天我不打算讲刽子手的故事,先说一说你们有可能是第一次听说的“二皮匠”这个职业。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宁为路边狗,不做二皮匠。

这句话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在古时候,人们宁愿去上街要饭,也不会做二皮匠这个行业。(古时候乞讨的跟野狗没什么区别,都是在街边要东西吃)

在以前,二皮匠跟刽子手一样都是属于下九流,不招人待见,除非是逼得实在没办法了才会选择这个行业。

到这可能会有人问,那唱戏的不也是下九流,怎么没见得那么不堪?

这个问题很简单,戏子在古代封建社会叫做“伶仃”,是专门供达官显贵娱乐消遣之用,社会地位低下。有句话大家都知道,叫“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说的就是对戏子的评价如妓女一般,所以会被列为下九流。但随着时代发展,封建社会到了如今的21世纪,唱戏的可不就成了国粹嘛。

但二皮匠跟唱戏的不一样,二皮匠这个职业最初是由裁缝衍生出来的,古时又称缝尸人,其实光听名字大家应该也明白他们是干什么的。裁缝缝的是草布皮革,而他们二皮匠缝的却是死人的尸体,跟刽子手一样是赚死人钱的,所以才会被当时的人所看不起。

古时候那些被处决的犯人,通常都是尸首分离,还有受到凌迟甚至车裂等酷刑的人,他们死后都落不了一个全尸,这时候就需要二皮匠出马,通过针线把碎尸缝起来,缝成一个人形送死者完完整整的走。

是不是感觉有点像当代社会的入殓师?

没错,二皮匠就是古时候的入殓师,不过他们的技术可比现如今殡仪馆里的入殓师高超多了。从某方面来讲,入殓师其实就是从二皮匠这个行业延伸出来的,不过经过几百年的演变,二皮匠这行很多传承都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我记得我有说过,有段时间我大江南北的跑一直在试图寻找这些职业的后人。09年在安徽找到了仵作后人,10年在天津认识了二皮匠后人,经过他我又联系到了京城的刽子手后人。

河南见到了下灵人,邙山脚下的守陵人,还有前两年一起共过事的哭丧人,跟他们接触一段时间后,他们绘声绘色的给我描绘出了往昔的那个江湖,以后我会慢慢讲给你们听。

我在天津认识的这个二皮匠后人叫刘月白,三十来岁,带着一副金丝眼镜,说话文绉绉的,皮肤又白又嫩,以至于跟他混熟后我经常取笑说他是不是天天偷媳妇儿的面膜用,整一小白脸模样。

这家伙喜欢穿风衣搭配高领的纯色毛衣,我第一次见他就是这样,外人光看他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老师或者模特,包括我当初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他介绍起自己说自己职业是入殓师,那时候我才相信他是二皮匠的后人。

其实从民国开始,二皮匠这个行当就开始没落了,大部分转化成了两个职业,一个是裁缝还有一个就是入殓师。

那天我跟刘月白聊了很多,刘月白告诉我他们祖上几代都是捞阴门的。捞阴门说白了就是赚死人钱的行当,二皮匠在当时和刽子手、仵作、扎纸匠这四个职业被人们称作为“四阴门”。

关于四阴门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刽子手的刀,墙上悬;仵作的眼睛,看得见;扎纸匠的手艺,活又现;二皮匠的针线,走皮面。

刘月白说他们祖上最后一代二皮匠是他太爷爷,正儿八经的四阴门之一。他爷爷倒也会点儿,不过只学得一些皮毛,至于他父亲,当时对这种封建迷信压根不屑一顾,甚至有好几次差点把祖传的笔记给烧了。

那本笔记是他祖上记载的一些心得,说是心得其实就是关于二皮匠这行的禁忌,以及他们曾经接手做过的经典缝尸案例。

说到这我问刘月白会不会二皮匠的走皮面,刘月白楞了一下看着我慢慢还是点了点头。

刘月白说那本笔记他看完了,也就是因为那本笔记勾起了他的兴趣,所以后面才会做起入殓师这一行。

临走的时候,我旁敲侧击的问刘月白,下次有机会能不能让我亲眼见识一下二皮匠的走皮面。

刘月白倒是很干脆的答应了,互相存了对方的手机号后我也就回去了。

回去后我并没有把这事给放在心上,毕竟这个年代还能有多少人会找二皮匠给死人缝尸,大部分人都直接拉到殡仪馆去火化了,这种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

不过我没想到,大概一个多星期后,我就接到了刘月白的电话,他让我明天过去一趟。虽然没说是什么事,但我心里隐隐感觉到了,于是当晚买票连夜赶了过去。

等我下车后已经是凌晨了,没过一会儿就接到了刘月白的电话,接通后他问我到了没,我有些惊讶,问他怎么知道我是连夜过来的,刘月白在电话那边笑了笑,说看我那天迫不及待的样子就知道我是个急性子的人,接到他的电话能安稳待到第二天过来才有鬼呢。

最后刘月白给了我一个地址,是他们当地殡仪馆的,出了车站打个的士我就过去了。

去到后发现刘月白正在殡仪馆门口等我,看得出来他很着急,进去的时候给我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死者的情况。

这个死者是女性,前天过马路被失控的卡车碾死的,当天晚上就送了过来,死者家属要求入殓师对尸体进行修复,所以殡仪馆这边就安排了刘月白负责这个事。

刘月白把我带到化妆间后停在了门口,叮嘱我进去后不能乱动,不能乱说,更不能乱想。

我很配合的点了点头,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正如我办白活儿一样,最忌讳坏了规矩的人。

后面刘月白又告诉我进去后做好准备,说这个死者死相可能不太好看。

我冲他笑了笑示意他放心,我这些年经手办过的白活儿没一千也有八百,淹死的、吊死的、摔死的、烧死的、什么样的死法我没见过,对那些场面早已经习以为常,自然不会把刘月白的话放在心上。

刘月白也没再说什么,于是打开门招呼我进去。

进去后我发现这里的格局跟医院的病房很像,有床,有设备,那些设备有挺多我都不太能认明白。刘月白给了我一套消过毒的衣服让我换上,等我换好出来后发现他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刘月白坐在死者的正前方,一低头就正对着死者的脸,也是方便待会他能更好的操作,不过此时死者整个人都是被白布盖着的状态。

我就在刘月白旁边打下手,期间刘月白告诉我干他们这行化妆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懂医学,尤其是对人体骨骼和构造要特别了解。

外面的人总以为他们就是给死人化妆的,殊不知他们最大的工作量是给人体进行修复,包括但不限于面部。例如今天这个被重卡碾压的死者,就算隔着白布我也能想象到尸体是个什么情况,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说光化妆能把她躯体给还原吗?

他们这行来钱快确实不假,但也不是什么人能做的,就算是同行他们技术也有高有低,普通入殓师大部分只能做个部分位置的简单修复,也就刘月白因为学了些二皮匠的手艺,要不然今天这个活儿他们殡仪馆根本接不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当我看到尸体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

那女尸的左脸整个裂开,好像是被车从腰部位置碾过去的,整个腰部位置都被压扁了,估计就剩一层肉连在一起,骨头恐怕都被碾碎了。

我还真是头一次见这种死状,比以往我见过的要惨烈几百倍,那视觉冲击力不是一般的大,我都感觉后背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我这时候倒有些佩服刘月白了,这家伙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心理素质那么强,见到死者几乎完全毁烂的尸体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不过从掀开白布的那一刻起刘月白就仿佛变了一个人,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却总是给人一种特别严肃的感觉。

刘月白给我递过来一双手套,让我戴上给他搭把手一起请尸。

这里说的请尸其实就是抬尸,为了表示对死者的尊敬所以用了一个请字。

因为这具女尸的腰部几乎被碾烂,所以在请尸的过程中我跟刘月白都特别小心,就怕一个不小心这具尸体在抬送的过程中断成两半。

把女尸从原本的床上抬到另一张床上,其实我觉得那张床被称作为工作台更合适,上面有很多仪器,待会修复尸体就在上面进行。

把女尸放上去后刘月白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个黄色的皮质包,我瞥了一眼发现里面有针有线还有一些我从没见过的工具。

刘月白告诉我,二皮匠缝尸不同于入殓师修复,缝尸中用的针线都是有讲究的,粗线缝大块肉,细线缝小块肉,透明线缝五官,金线衔接部位组织等。

缝尸是门及其复杂的手艺活儿,因为尸体不像衣服一样缝错了还能修改。对于二皮匠来说,每一针都要确保万无一失,因为他们没有丝毫修改的余地,一套流程下来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洗、理、缝、捏!

刘月白说所谓洗就是擦干净尸体上的血迹,这个倒是不需要什么技巧,只要胆大心细就行。理是将错位的骨骼还原,也是为了下一步缝尸做准备。缝就是缝尸,把断开或者裂开的部位缝合起来。

至于捏,这个可不是表面意义上的捏,这是二皮匠缝尸中最重要的一步。

就拿这个女尸来说,她的腰部位置已经压扁了,这里就需要刘月白通过一些材料进行辅助修复,一般入殓师都是使用仿真人体部位来进行修复,但在古时二皮匠用的更多的则是稻草。

因为稻属于五谷,五谷杂粮本就辟邪,而稻草梗又是稻的载体,所以古人觉得很有灵性。

大概过了三四个小时,女尸已经被刘月白缝合的差不多了,我看了一下发现刘月白已经是满头大汗。

二皮匠缝尸讲究一气呵成,最忌讳中途休息,刘月白缝好女尸脸上的那道缝儿后换了一根稍小的缝尸针,穿上透明丝线,开始对尸体进行最后的完善。

约摸得有一个多小时,刘月白长出了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说完工了。

我过去一看,嘿别说,缝好的尸体看起来完完整整哪还有之前那副惨状,就连女尸的脸也变得正常回来,我心里不由赞叹这二皮匠的手艺果然厉害。

后面刘月白对尸体又进行一系列的面容修饰,等到一切完工后差不多是早上六点了。殡仪馆开门的时候死者家属正好也来了,对死者尸体修复的结果非常满意,再接下来就进入遗体火化的流程了。

我跟刘月白后面就没再掺和这件事,接着我俩去吃了早餐,我要了一笼狗不理包子,花了我好几十块钱结果一点也不好吃,还被刘月白嘲笑了一顿。

期间我打趣道,看你昨天缝针的手法当初怎么没想着去当个医生什么的,不也比现在的入殓师和二皮匠好听。

刘月白笑了笑说,我当初还真就是学医的,后面才自学了殡葬专业。

虽然之前我也猜测过,不过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感觉有些惊讶。

看我颇为不解的眼神,刘月白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告诉我他祖上第一代二皮匠是被当时的朝廷任命的。

当年国与国之间战争频发,上了战场的士兵有几个能留下全尸的,当时民间又迷信觉得死无全尸不吉利,所以就从坊间找了一些裁缝让他们来到军营专门为战死的士兵缝尸。

后面二皮匠这一行走出军营,开始活跃于民间,古往今来经过他们手体体面面走的死者不计其数。有征战四方的大将军,也有暴毙街头的流浪汉,有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也有各大牌楼的风尘女子。

人跟人是有区别的,有的人生来富贵,有的人生来贫寒,甚至连死也是有区别的,有的人死的安详,有的人死的惨烈,还有的人死后不得全尸。

二皮匠这一行决定不了谁的出身,但能尽自己最大努力保证他们死的不至于那么凄惨。

刘月白接着说,入殓师也好,二皮匠也罢,我不觉得他们就比医生低一头,一个尽自己最大努力把人救活,另一个尽自己最大努力送死者走。

有的人生来卑贱,可能连自己的死法都无法选择,既然我们决定不了他们的出身,那就只有送他们体体面面的走,总不能活着不如人意死也憋憋屈屈吧?

刘月白的这番话倒是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之前我一直认为二皮匠是个神秘的职业,之所以感兴趣也是因为自己的猎奇心态,就像你们对我的职业感兴趣一样,都是抱着一种求知的心理。

其实普罗天下所有的职业都是一样,是时代造就了各种职业的发展,而发展中的职业也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或延伸出其它职业,或失传只留存在老一辈的记忆中。

人潮如浪,我们一直马不停歇,但终有一天,你我都会被掩埋,那个时候还能有多人知道前贤的智慧以及古时文明呢?

时间就像是一条长河,随着河水的流动,很多人很多故事会被埋藏于泥沙之下,如果不曾翻寻,便会一直埋藏下去。

羊年的春节,带着妻子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听到安君去世的消息,心中骤然疼痛。好多年都没有安君的信息,本以为大家以后相忘于江湖,彼此再也没有交融,谁知道首先听到的就是离开人世,如何不叫人悲呛?

细问之下才知道,毕业季之后的三个月,安君就去世了。整个过程中,只有她的母亲独自陪伴。我细想那个场面,晚秋的阳光照在清冷的暮色中,安君的母亲就那么孤独无依的端坐,寂静而孤立。

我悲从中来,眼泪顺着我的脸庞不停的滑落,本来那么多人,还想保持一下体面,可实在是止不住。到了后来,场面完全失控,几十人热情如火的聊天,就那么被我的呜咽打断。到了最后,所有人都默不做声,安静的看着我哭泣,酒店大厅沉静的就像无尽的深海。

深海里有鱼和水草。

深海里面怎么会有水草呢?

因为没有水草鱼就太孤单了。

九月的阳光寂静美好,坐在学校操场边的围墙上,安君眼神明亮。以往的日子,我都不曾知道夕阳的颜色,直到那天我看到了安君的脸庞。

我在羊年的冬日中回想起来安君的模样,不停地哭泣。哭泣声久久回荡,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妻子拉起我的手,把我带离那个尴尬的地方。坐进车里,我还是止不住悲伤,妻子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路开车。

“静吾,你听知道一只名叫爱丽丝的鲸鱼吗?”她终其一生都在寻找那个和自己相同频率的灵魂。“大海又深又蓝,大鱼小鱼们游来游去,他们还有水草,一点儿都不孤独。但是,但是有这么一只鱼,是鲸鱼,身躯庞大,却是那么的孤单。她游啊游啊,根本没办法停下来,因为只要一停下来她就会难过。”

安君喜欢讲爱丽丝的故事,仿佛她亲眼见过这只鲸鱼一样。我这么嘲弄她的时候,她就会自嘲:“嗨,那也不能说没见过嘛,很多东西在感情上都是相通的。静吾,就像我们互相喜欢一样。因为我们都喜欢一样的东西,所以没有办法,只能相互喜欢。”

我的青春很荒唐。

这种荒唐我不知道怎么去解释,但终归荒唐至极。过了许多年,再次细细想来,我这一生时时刻刻的处在荒唐之中,不时的会陷入尴尬的境地,根本无法自拔。只是面对所有的事情,我都沉默寡言,默默的忍让过去。我这种性格,在他人看来似乎是理所当然。

安君是转校生,在九月灿烂的阳光中走进教室。我想当时的安君惊艳了班级里所有人,大眼睛,高鼻梁,嘴巴很宽,笑起来更宽,牙齿又白又亮,而且颗粒极大。

这样的女孩子没有人不喜欢,但不幸的是,安君成了我的同桌。那个沉默寡言的我,不苟言笑的我,独来独往的我。我似乎不属于这个群体,当然这个群体也不需要我。

就像是安静睡在草丛中的土拨鼠,兔子是不需要土拨鼠的。

安君向我伸出手:“嗨,我是安君。”

我看着安君明媚的眼睛,和颗粒很大的牙齿,心跳得很厉害。我轻轻握着她有些微凉的手,告诉她我的名字。

当然,土拨鼠也不需要兔子。土拨鼠需要的仅仅是土拨鼠,安君的牙齿像极了土拨鼠。来自别的世界的土拨鼠。我问她从哪里来,她看看我,展颜而笑,说道:“我来自大海,是那边的大海。”她伸着纤白的手指指着东方,如是回答道。

她竟然是从海里来的,真是太奇妙了,我喜欢来自不同世界的美丽生物。

安君说:“我是一条鲸鱼。”然后她在纸上写下那个名字——爱丽丝。

“大海又深又蓝,大鱼小鱼们游来游去,他们还有水草,一点儿都不孤独。但是,有这么一只鲸鱼,身躯庞大,却是那么的孤单。她游啊游啊,根本没办法停下来,因为只要一停下来她就会难过。

你想啊,鲸鱼难过也会哭泣的嘛。她的眼泪又苦又咸,一颗眼泪就可以她把周围的海水污染,所有的小鱼大鱼都逃的远远的。没有办法,她只能不停地游来游去。”

在那一刹那,我喜欢了安君,因为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或许我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句话是我记在日记本上的第一句话,用蓝色的圆珠笔深深的划进纸页里。在安君搬来的第二天,我在这页纸上发现下面画了一个横线,横线下,用英文标注:Idon’tbelongtothisworldeither。字迹娟秀。

我看着这句话出神,我并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只是我恼怒于谁做的这件事情。安君顶着一脸阳光走进来,用肩膀碰碰我:“写得怎么样?”

我斜楞着她,眼神凶狠。虽然我喜欢来自于这个来自于别的世界的女孩,但并不代表她就可以随意在我的本子上写字。

安君并不为意:“别用这样的表情看人,这不是我写的。”说着,又翻开一页,上面写着“You’renotalone”。

从那一天起,安君无数次给我讲述鲸鱼的故事:“你知道吗?鲸鱼和海豚是靠声音沟通的,鲸鱼发出来的声音是十五到二十五赫兹,但是有这么一条鲸鱼……”

说着安君在纸上给我画鲸鱼的样子,又长又瘦,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忧伤,“嗯,就是这只鲸鱼,叫爱丽丝,她的声音却是五十二赫兹。你知道,五十二赫兹的鲸鱼和一群十五到二十五赫兹的鲸鱼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奇怪于安君的问题,猜测的问:“爱情吗?”

安君有些无可奈何:“什么都不会发生嘛。因为那群十五到二十五赫兹的鲸鱼,根本听不到这只五十二赫斯的鲸鱼发出的声音,在她们的耳中,这只鲸鱼就是一个哑巴。所以,这只鲸鱼也没办法交配,也没有朋友,只能一直游,游啊游啊,她想大海那么大,怎么会没有另一只五十二赫兹的鲸鱼呢……”

自这一天起,我一个人的生活被打破了。无论何时何地,安君总会跟在我身后,我们成了无所不谈的好朋友。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个大眼睛的女孩能和我成为朋友的原因,或许如她所说,我们都只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五十二赫兹的鲸鱼。我只在心底暗暗的欢喜,谁的青葱岁月,不希望有一个美丽的朋友呢。

我和安君成为朋友之后没几天,安君和我一样,也成了被这个群体孤立的一员。只不过与我不一样,我是主动脱离,而安君是被恶意推离。

安君去年在家休学一年。说休学只是好听,安君是被开除的,因为乱搞男女关系。我问起来安君真相,安君大口大口的吃着土豆丝卷饼,吃的嘴角和脸上都是番茄酱:“是真的,你会因此嫌弃我吗?”

我说当然不会,你真牛。安君说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有一个傻逼的女学生和一个自私的男老师这件事就成立了,说到这里,安君抹了抹油晃晃的嘴角:“当然,还要有一个母老虎。”

故事庸俗糜烂,安君爱上了他的美术老师,两个人在画室里发生了关系,后来,他们在教学楼天台,在操场的树林里面,在校外的苞米地里。美术老师觉得这是一种艺术的美丽,安君只觉得这是无尽美好的事物。

“他不帅,一米六几,留着那种老师才会留的发型,穿着旧衬衫旧皮鞋。就是很普通的那种老师,秋天会加上一件小开衫。可能是那件开衫吸引了我,一下子就义无反顾。就像是看到湛蓝的海水,忍不住一头就扎了下去。

后来就很简单了,我去他宿舍找他,大家就睡在一起了。说不清楚那种感觉是不是美好,反正就是很舒坦,大家躺在月光下,光着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是奇妙。后来他老婆找来,在学校大哭大闹。

那个小个子男人怕丢工作,只能丢下我。”说到这里,我从安君的语气中听不出来一丝的悲伤难过,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

这个故事讲述完,我们就做了爱。严格意义上不能算,安君只是帮我,我一泄如注。

一泄之后,我顿时觉得人生悲惨,无法提起来任何的希望。安君坐在我的床上,晃动着小腿,微笑的问我:“爽不爽?”我羞涩腼腆的点头。安君很高兴:“哎,你喜欢就好,来……”那天安君还让我把手伸到她的衣服里。然后我们相拥而眠,直到学校的晨钟将我们吵醒。

我住的地方是小楼的二层,楼下是一家很小的杂货铺,卖一些粮油食品和烟酒糖茶。小楼与学校的操场只有一墙之隔,坐在小楼的楼顶,能看到学校一整个操场的喧哗嬉闹。有时候起晚了,我直接就从小楼上跳进学校里跑去上课,方便的很。

我和安君相拥的那天早上,我都感觉那个世界的所有人都在看我,仿佛他们什么都知道。所以安君提议晚上要不一起试试的时候,我略有不舍的拒绝了,安君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因此影响我们的关系。

我们依旧会在大家上晚自习的时候去操场上散步,走过喧哗的男女厕所和小树林,有时候也去上网,或者逃课去外面的书店里坐一坐。

我们很喜欢那个斑马小书店,书店老板姓余。小余老板年轻帅气,还很有才华,吉他弹得很好,喜欢中土世界类型的书籍。有一段日子安君很是迷恋小余老板,老是拉着我往那里跑,她说似乎有一种爱情一样的东西在那里等着她。我并没有心生嫉妒,而是为安君感到欢喜。因为我明白,我这种呆瓜给不了她那么美丽高贵的东西的。

我们在小书店一坐就是一下午,书店里面放着许多我说不出来名字的音乐,非常好听。有时候我们坐在书店里喝一壶十块钱的陈皮普洱,那张桌子太小,坐四个人就会变得很拥挤,但是安君很喜欢。

小余老板的脑后系了细细的小辫子,看到我们来就会很高兴,有时候也弹吉他给我们听。据他说他在大学的时候组过乐队,还跑过酒吧,不过实在是受不了那种辛苦,就回来了。

小余老板唱起歌来声音沧桑,到现在我都记得他给我们唱的一首歌,他说叫《八月的街》:

街边的路灯昏黄

我站在人潮如流的街上

默默念着那天的夕阳

可你却丢在人海茫茫

从此失去梦的方向

从不知道秋天是这样的凄凉

心中的痛楚如此嚣张

想再次轻拂你的脸庞

我不知道还能怎样

就这样走在孤独的街上

光影折叠的男男女女

早已丢了年少的乖张

心中冷却了许久的血液

如今在脸上肆意的流淌

我像狗一样四处流浪

可始终忘不了枯叶落下泛滥的凄凉

握着你的手坐在阳台上看着夕阳

你说

要做我永远的新娘

安君每次都会听的泪眼婆娑,跟我说多美好啊,出了书店就要和我谈恋爱。

偶尔我们也会去打台球,一块钱一把。也许因为我们俩的技术实在太烂,胖胖的台球老板不太欢迎我们。但是这阻挡不了我们的热情,胖胖的台球老板每次见到我们都会说我们是来砸场子的。安君大大咧咧的笑,说我们不来你生意不是也不好吗?

有时候我会想一个问题,如果没有崔笙的话,我和安君是不是能够发展出来爱情,然后静谧美好。

最后我否定了我的这个想法。我和安君是一类人。爱情很难在同一类人身上出现,就算出现了,也不会真的美好。就算是美好,那也只是昙花一现,然后就像是火山爆发,把两个人都炸得遍体鳞伤。

安君对于我的这个想法置肯定态度。一次喝醉了酒安君跟我说:“静吾,要是没有你,我可能会更加孤单。你要知道,有些孤单是无法一个人承受的。”当时我对这句话理解的不深刻,后来的人生当中,我遇到了种种恶事,才发现安君有多么的早熟懂事。

这种早熟并不是表现在她的性早熟,而是她的思想,她对生活的解悟。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很多人穷其一生,不过在厮混吃喝罢了,一点儿都了解不到生活的深意。

好长一段时间,我见过那些风姿卓越的女人都会想起安君来,暗自对比之下,这些女人展现出来的风姿,与十七岁的安君相比,相别云泥。

安君就像是饱经风霜的风月女子,看透了浮世繁华,也看透了人生本相。安君所表现出来的洒脱与内敛,在我这一生中再也没有在其他女人身上见到的。

后来偶然看到张爱玲的一段话,我才明白,安君在那个时间来的是那么的及时,或者是对我青葱岁月的一个总结。如果没有安君,我便没有青春这一说。

我很难理解这个风沙很大的小城,是怎么孕育出来这么样一个女子的。安君说,可能是因为这座城市缺水,所以她就来了。

说完这句话,她神秘兮兮的问我:“水大不?”

1

钱巧娇最近总是做噩梦。

梦中,她身处在一间昏暗的房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坐在摇椅上,怀抱着丑陋的洋娃娃,低垂着脑袋咧嘴朝娃娃傻笑。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摇篮摇你,快快安睡,夜已安静,被里多温暖。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女人阴森森地唱着摇篮曲,像哄婴儿睡觉一般,晃悠着怀中的洋娃娃。那洋娃娃仿佛活了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诡异地注视着钱巧娇。

钱巧娇想跑却发现身体根本动不了。

“这是梦,这都是在做梦!”钱巧娇不住提醒自己。她害怕极了,想要闭上眼睛。可不管怎么用力,眼皮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撑住,就是不能合上。

女人阴森森的歌曲还在耳边不断回响,那诡异的洋娃娃像在嘲讽钱巧娇的懦弱,眼球突然转动了一下。

“为什么还不醒,快醒过来呀!”钱巧娇崩溃了,眼泪不住地流出来。

就在这时,女人的歌声停了。

只见她好像发现了面前的钱巧娇,缓缓站起身子。苍白的脸孔一脸呆滞,身上披着一件破旧的羊毛衫。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脏乱,丑陋,还有恐怖。

“找到你了!”女人对钱巧娇阴阴地笑了起来。

钱巧娇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她想也不想,转身就跑。

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她看见自己身后居然还站在一个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儿。

女孩儿低垂着头,头发披散,不知道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找到你了。”女孩抬起头。

钱巧娇这才看清楚,女孩身上穿着的连衣裙哪里是红色,分明就是血红色,是被鲜血给染红的颜色!

啊!!!

…………

钱巧娇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这已经是她这个月来第三次做同一个噩梦。

梦里的女孩,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可是每次她都看不清楚女孩的样子。

“为什么总做同一个噩梦?”钱巧娇疲惫地趴在电脑桌前。

已经凌晨两点了,今晚她原本是打算留在公司加班,做完白天的报表。可一不留神居然睡了过去,还做了和几天前同样的噩梦。

不过上一次,女孩并没有说那句“找到你了”。钱巧娇感到一阵害怕,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同事们不知什么时候都回家了。她急急忙忙收拾了一下,起身就往电梯走廊走去。

她想马上回家,只有在家里,才会让她找到些许安全感。

“找到你了!”悠悠的声音突然从身后飘来,钱巧娇吓得尖叫一声,急忙回头,却见身后空无一人。

“一定是刚才幻听了。”钱巧娇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头上冒起的冷汗。因为刚刚做过噩梦,所以自己才会这么神经敏感!

钱巧娇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看着那串熟悉的号码,刚刚想拨通,找那人寻求一下安慰,又强忍住了。仿佛跟谁置气似的,将手机塞回包里,用手按向电梯下楼的箭头。

电梯门缓缓开启,里面空无一人。

钱巧娇走了进去,手指点向一楼的按钮。

电梯门缓缓关闭,钱巧娇没有注意到,此时在她身后却多了另一道黑影。

电梯一层一层徐徐下降,21,20,19,18……

电梯降到第十八层,门缓缓开启……

钱巧娇以为外面有人也要下楼,将身体微微侧到一旁,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进来,于是伸手去按关门键。

电梯门关上,可又接着打开。

电梯外还是没有人。

钱巧娇只觉背后一凉,一股冷风吹在了她的后颈上。

吓得她头也不敢回,对着关门键又狠狠按了几下。

电梯门再一次关上,钱巧娇松了口气。

“找到你了!”阴森森的声音突然就在她耳边响起!钱巧娇惊呼一声,刚要回头,却见到电梯门正缓缓开启,立即想也不想就冲了出去。

昏暗的走廊上,灯光一闪一闪,诡异的气氛让钱巧娇慌不择路。跑!不能停下!一直跑!

惊慌失措的钱巧娇,感觉背后有人始终在紧紧跟随着自己,不管她怎么跑,都没有办法甩脱。

她不敢回头,不能回头!她害怕自己一回头,连逃跑的力气也没有了……

突然,钱巧娇慌乱的脚步停下了!

她看到自己面前好像站着一道人影。

走廊的灯光停止了闪烁,气喘吁吁的钱巧娇终于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只见一个小女孩静静地站在走廊尽头,位置刚好是女厕门口。

女孩头发披散,怀里抱着一个丑陋的洋娃娃,身穿红色连衣裙,血红色的连衣裙!

那是刚刚在自己梦里出现的女孩!!!

钱巧娇大惊失色!眼前的这一切不是做梦!女孩真的站在了她面前!!!

“咯咯……找到你了……”女孩阴冷地笑声传来,走廊的灯光在下一秒瞬间尽数熄灭,只留下钱巧娇最后惊惧至极的惨叫……

2

上午九点,市中医院。

收拾好行李的郑耀兵,习惯性把自己的病床整理的井井有条,就连被褥都被叠地整整齐齐,完美的像块豆腐!

今天是他住院的第四天,虽然医生一再强调他是轻微脑震荡,还需要好好静养一个星期。可是闲不住的他只想尽快出院。

天天躺着病床上,感觉人都要废了,拗不过他的医生只好签字同意。

拿起行李,郑耀兵刚打算出门,只见一道娇小的身影蹦蹦跳跳钻了进来。

进来的是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肌肤白皙,头上扎着双马尾,穿着白色连衣裙。

“哎,丫头,你这是把我这儿当你自己家了?”郑耀兵看着小女孩,有些无语道。

自从自己进了医院,杨婉欣就天天往这里跑。局里的一帮兄弟现在都在传言自己什么时候多出来个‘女儿’!

“切,我是过来看看你死了没!”杨婉欣理都不理郑耀兵,直接一屁股坐到郑耀兵刚刚叠好的被褥上。

眼看着自己的‘豆腐’被坐成了‘豆腐干’,郑耀兵眼角抽搐了下:“让你失望了,我今天出院,明天你可就不用再往医院跑了。”

“我去哪要你管!哼!”杨婉欣气呼呼瞪了郑耀兵一眼,蹦下床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郑耀兵提上行李,急忙追了上去。

“哎,丫头!”追出病房楼,一转眼,杨婉欣的身影却不见了。郑耀兵大失所望,从口袋里摸出烟盒,下意识叼起一根含在嘴里。

“这丫头,跑得倒是快。”刚把烟点上,郑耀兵一回头,只见杨婉欣居然俏生生站在自己身后,嘴里咬着棒棒糖,一脸鄙夷地看他。

郑耀兵笑了:“丫头,以后少吃点糖,对牙不好。”

杨婉欣白了他一眼,学着他的语气说道:“大叔,以后少抽点烟,会死的快。”

郑耀兵听完,急忙把烟掐了,嘴里嘀咕道:“丫头,你这是在关心我?”

杨婉欣冷哼一声:“少臭美!我是怕你死了,没人给我买糖。”

郑耀兵满脸黑线:“你这丫头,脾气还是这么臭。今天正好赶上我出院,为了感谢你上回帮我破案,中午我请客,你想吃什么尽管说!”

杨婉欣嘴里咬着棒棒糖,眼睛眨了眨,问:“吃什么都行?”

“吃什么都行!”郑耀兵拍了拍自己的钱包,一顿饭而已,还吃不穷他这位刑侦队队长。

“那好。”杨婉欣开心道:“我要吃龙虾,鲍鱼,还有螃蟹!”

“好,我们这就出发。”郑耀兵从没见过杨婉欣开心成这样,大手一挥就要去开车。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响了。

郑耀兵皱了皱眉,对杨婉欣说:“丫头,你先等会儿,我接个电话。”

看到手机来电显示,郑耀兵暗觉不妙:“喂!”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男人急切的声音,里面还夹杂着警车的鸣笛声:“头儿,出事了,国贸大厦出现命案,所里的人已经过去了,局长问你,今天能不能到。”

郑耀兵迟疑片刻,说:“我马上过去。”

说完挂断了电话,抬起头时,就见杨婉欣楚楚可怜地站在自己面前。

郑耀兵满脸歉意:“哎,丫头。”

还没等说完,杨婉欣已经察觉到什么,失望地问:“又有命案?”

郑耀兵点了点头,语气商量:“嗯,要不,改天我再请你?”

“哼!”杨婉欣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郑耀兵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满不是滋味,刚说好自己请客,结果又爽约,确实不厚道。可谁知,杨婉欣刚走了没几步,又扭头走了回来。

郑耀兵奇怪问:“丫头,你怎么又回来了?”

杨婉欣鼻子一哼:“我也要去。”

郑耀兵急忙摇头:“不行,这是公务,你跟着我去,我不好跟队里交代。”

“哦,那你是不想破案了?”瞧到杨婉欣那似笑非笑的嘴角,郑耀兵不由得想起了上回,最后一咬牙:“那好吧,一会你紧跟着我,不许乱走。”

“看心情。”杨婉欣又恢复成之前冷漠的性格,丝毫不给郑耀兵半点儿面子。

郑耀兵顿时感觉头疼,无奈的长叹口气:“唉,那走吧。”

3

国贸大厦,十八层。

“什么情况?”郑耀兵刚出电梯,就对等在电梯门口的手下张洋询问道。

张洋奇怪地看了一眼郑耀兵身边的杨婉欣,见郑耀兵没反应,提醒说:“队长,她?”

事关命案,有外人在旁边,张洋觉得并不方便透露案情。

郑耀兵瞪了他一眼:“你说你的,管她干嘛!”

张洋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这么多年,他还是头回见到郑耀兵出现场时,带着无关人员。

张洋稍微缓了口气,说道:“死者女性,早上七点被保洁发现死于厕所,裸尸在马桶旁,眼睛被剜去,鼻子也被割了。没有性侵迹象,死因是窒息死亡。详细情况还要等验尸报告出来。”

郑耀兵边听边点头,脸色越来越难看:“死者的身份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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