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莓之夜
无风絮自飞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刘旭听着学校广播里放的歌曲走在回家的那条坑洼不平的土路上,今天他小学毕业。
十二岁的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背着那个鼓鼓的、布满污渍,书包带快要断裂的小蓝书包慢吞吞地走着,肥大的T恤和过长的裤子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利索,时不时地用他那双穿着不合脚的胶鞋踩一下土路上的杂草。
他走累了,懒散地靠在路边一棵柳树上,看着小学门口那家长学生堆在一起嘈杂的人群,他听见了有家长在训孩子成绩考得不好。他笑了,心里涌现出一丝惬意感觉自己像无忧无虑的神仙,就连眼神里也有了平时没有的光芒。
他的笑容在他那张黝黑小脸上待的时间并不长,笑容消失的那瞬间是他看到他的同学们被家长骑着电动车带走的时候。他想到了在外打工的爸妈,想到了年迈的爷爷奶奶的体力不允许来接他放学。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和平时一样的黯淡,他呆呆的看着自己过大的胶鞋,他想,等鞋子合脚的时候,爸妈就会回来看他给他买新的比自己大一码的衣服鞋子了,他的背倚着那粗糙的柳树很用力,仿佛柳树带给他安全感。
有结伴回家同学们的欢声笑语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期待地看向他们,他们却一眼都没有看向他,哪怕是嘲笑的看他。他这时候多么希望他们能像以前那样鄙夷地对他说:”刘旭又自己躲在柳树下了哈哈哈。”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他喉咙里,想喊喊不出来,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扎在他心里,想拔拔不出来。对他来说,无视他比言语讽刺他更加痛苦。
路上只剩下零零落落的行人,同学们都到家在炉灶边闻着饭菜的香味了,刘旭却一直坐在柳树底下。太阳要落山了,夕阳透过云层撒出的余晖很美,金橘色的光洒在小学的楼顶上,洒在山坡上,洒在柳树上,也洒在刘旭的身上。他不知道在这待了多久了,他知道该回去了,他不想让腿脚不方便爷爷奶奶出来找他。他拖着他的身子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在夕阳下,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落寞的背影。
一晃就是三年过去了,刘旭已经快要中考了,在班级里是那种成绩中等长相中等的普通同学。刘旭是住宿生,两星期回一次家,学校离家太远,爷爷奶奶没有给刘旭送过饭,每当舍友的家长来送饭时,他总是不在宿舍。端午节那天,学校没给初三学生放假,中午,舍友们的家长都来了,他和往常一样出了宿舍,他开始跑向操场,跑着跑着眼泪就出来了,一屁股坐在土操场上。眼里的泪花还在往下落,他看见眼前的白色物体充满了视野,抹抹眼泪,原来是一团团的柳絮。他想,柳絮啊你也这么孤独吗?你也飘飘荡荡无依无靠吗?他伸手抓住一团柳絮,用嘴吹一下,柳絮就随风飘扬了。他想,有风柳絮就能飞很远,如果一开始他有陪伴有爱,他是不是也可以飞很远。
他望着那些柳絮开始追溯起六年前的回忆,三年级以前是他最开心的时候,爸爸每天都会接她上下学,一回家妈妈总是能做好热腾腾的饭菜,周末也会和小伙伴一起追柳絮,玩泥巴,抓鱼虾。泪珠滚在刘旭手上打乱了他的回忆,他心头一颤才想到现在不一样了,爸妈常年在外打工,他只能两星期一次和爷爷奶奶见面,他自己一个人上下学,自己一个人追柳絮,自己一个人望着远方发呆…
中考过后,刘旭总待在家不出去,他想多和爷爷奶奶在一起,他不能让这份爱也跑掉。
高二下学期,在外的爸妈突然到学校里找刘旭,告诉他爷爷奶奶去世了。在路上他一直强忍着眼泪,到了家里,院子里长满杂草,墙皮已经脱落,柳絮漫天飞舞着,他再也忍不住了,他从来没有这么完全的释放出自己的情绪,就算是爸妈走的那天,他也只是在被窝里偷偷哭。不仅是他少年时期的爱跑掉了,而且爸妈在场,他想放下所有防备,想放肆哭一回,被保护一回。
办完老人的丧事,刘旭就转了学,被爸妈接去了工作的地方上高中。新的高中里有亮敞的教室,有实验室,有借阅室,一天下午。刘旭去借阅室看书,他拿了一本诗集,被里面的一句诗扣住了心弦。那天晚上他回到宿舍,睡前脑海里一直都是那句诗:”不雨花犹落,无风絮自飞”。一会他就坠入了梦乡,梦里他是一团小小的柳絮,刚从柳树的枝上脱落,周围很安静,没有一丝风,他就那样在空中飘着,随意落到一处土地上,发芽,成长,长成一颗挺拔的柳树。
作者:北七星
去参加婚礼前的一个周六,我被迫加班临近晚上十点才下班,到了单人出租屋里,不小心按到手机里前几天高中好友发过来的一个婚礼链接,我苦笑现在这社会真是什么都用互联网,搞得我这个在互联网行业摸爬滚打的人倒像是个外行人了。
梦中的婚礼曾是我最喜欢的钢琴曲,如今映衬着那些满满都是幸福感的粉红色从手机里倾泻而出,配上好友和她准新郎幸福的笑脸让我有一瞬间的失神,为她由衷高兴的同时心里却泛了酸,那种孤苦伶仃的酸楚感让我眼角莫名其妙的湿润。
虽然我早已经跨进已婚妇女的行列,但是除了一本九块钱买来的红色小本子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没有婚礼,没有婚纱照,更没有婚房。
现在多年好友要结婚了,想着到时候桌上坐的全是前男友前女友的场面我就突然笑出了声。
邀请函设计的简洁大方,我简单的送了祝福,然后填写了相关信息:
出席人:段暄。
出席人数:1人。
出席时间:待定。
邀请函刚刚给好友回复过去,一个电话就轰炸了过来。
好友说:“你他么有病啊?你和慕然怎么了?他给我的出席人数是两人啊。”
慕然。我那个结婚了三年的老公,我们都半年没有联系过了,鬼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写。而且,他也没有问过我吧,他都不知道我是不是会留在外地过年,会不会回去,会不会回他家里。
“我不知道啊”,我云淡风轻的回答。
对方冷笑一声回我:“段暄,我看你是脑子被驴踢了吧!”
好友对我的反应不置可否,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没有答话,听着她噼里啪啦一顿说教。
我其实也不是说对慕然有什么意见,实在是那个男人我根本摸不透他怎么想的,你说他不喜欢你把,却总是无意间给你来个电话关心你;你要说他喜欢你吧,就像这样,半年也不见得有个音讯。
所以到了现在,我俩除了一个红色的小本子,真的就什么都不剩了。
我在想,是不是像好友说的那样,他会带个人去参加婚礼,而我成了局外人。这么一想仿佛我就看见了好友婚礼那天除了我俩肯定还有不少好戏。
大概每个人的朋友圈子都有这么一种情况,ABC三个人关系不错,从而相互介绍自己的朋友然后就有了EFG,在肆意潇洒又不懂责任担当的年代就会出现这样的一种关系。
一开始A和B在一起了,然后C和E也在一起了。然后剩下的四个人也都两两在一起了。
可是,没过多久A和B,C和E分手了,时间巧合,A和C在一起了,自然而然的B和E也在一起了。
始终不变的也就只有我和慕然了,我俩从一开始在一起以后,期间也分过手,但是好歹也坚持的在第七年领了结婚证。
可是另外的四个人关系乱的不成样子,所以我说,好友的婚礼上肯定会出现熟人指着熟人跟熟人介绍这是我前男友,这个是我前女友。
我没有信心的是,慕然会带着谁出席好友婚礼,但是我知道那个人肯定不是我,因为,他也没通知我不是吗?更何况,就凭我俩的关系,他也不会带着我去的,同样的,我也不会跟着他去。
怎么说呢,尽管和他结了婚,我觉得我思想和行动都应该是自由的,不想总是和他扯上关系。
我想,他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
我挂断好友的电话,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给慕然,问问出席婚礼这件事,但是随及一想,如果他回答他说的两个人是我和他,那么我怎么回答?怎么反应?如果他说的两个人不是我和他,我又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他的回答。
想了想,我还是放弃了打电话给慕然询问的想法,转身去洗漱,婚礼的事就此作罢。
大年三十,我放了假,匆匆往家里赶。早上九点半的飞机,航班误点,到家已经快吃年夜饭了。
母亲问我:“慕然呢?他没去接你?”
我不答话。
结了婚的第三年,我和慕然因为孩子的事情,争吵无数次之后感情已经跌入冰点,他一如既往想早点要个孩子,我一如既往想三十岁之后再说。以往谈不拢了慕然都是要么早早睡下,要么直接出门彻夜不归。
可最后一次,慕然竟然说,“不要孩子,那就离婚吧”。
我并不想和慕然离婚,甚至害怕第二天慕然会把离婚协议书直接摆在我面前让我签字,我心里有些恐慌所以一声不吭一个人去了外地,谁也没告诉。
后来手机被偷,电话号码也补不回来索性换了一张电话卡,以至于想联系我的人都听到的是你拨打的电话号码已关机,再后来听到的是停机,最后变成了空号。
我离开已经半年了,走的时候没告诉慕然,回来自然也不会告诉他,况且这半年慕然并没有找过我。
“当初不让你们结婚,你非认死理。”母亲有些叹气,父亲拉了拉母亲的衣袖不让她说了。
我知道她们的想法,不以为意的开口:“婚姻不就是过日子吗,有感情的婚姻是婚姻,没感情的婚姻也是婚姻不是,您就别操心我的事了。”
参加好友婚礼那天,我打扮的很精致,一是为了多年未见给自己争口气,二是不想被慕然带来的人比下去。
是的,直到婚礼那天他都没有联系我,所以最后我是一个人出席。我刚刚和朋友寒暄完打算去洗手间的时候,就看见一身西装笔挺的慕然从门口缓步走进来,手臂上挽着一个纤细的胳膊。
他身边的那个女孩,比我高,比我瘦,但是不得不说我很有自信,她那张脸没有我的脸好看。典型的网红脸,怎么看也都是削了下巴、割了眼皮,打了玻尿酸的。我脸上保持好看得体的笑容,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好友突然笑的无比妖媚走过去同慕然说话。
“来参加我的婚礼还带着一朵娇艳欲滴的野花啊,我还以为你慕然只喜欢妖冶带刺的玫瑰呢。”
好友笑着打趣,语气却是有些讽刺,我不知道她是为我出气还是替自己出气,毕竟她觊觎我的男人已经好几年了,只是没想到慕然这次找了个网红脸。
慕然没有看我,拉着他身边的人介绍:“我老婆。”
他老婆?我心里突然窜出来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那是你老婆,我呢?我冷笑着朝慕然走过去,我还没开口他身边的人冲我笑着无比千娇百媚,张扬得意的开口,“段暄小姐,是吧。”
“小姐?你才是小姐,不然怎么爬了有妇之夫的床,是情药吃多了还是寂寞空虚冷呢?你倒是很有眼光,知道交配也要找个优质品种。”我这话不但骂了她,还连带着慕然一起骂了。
我尖锐刻薄的讽刺过后,许是惹恼了慕然,慕然伸手就给了我一嘴巴子,我毫不示弱的给了他身边的人一嘴巴子,不是谁说过吗,要想让一个男人不好受就动他身边在乎的人。
果不其然,慕然愤怒的红着一双眼睛,朝我怒吼:“段暄,你他妈有病吧。”
“慕然,有病的是他妈你。你说她是你老婆,那我是谁?”
我看见慕然笑了,笑的好得意好轻松,他凑到我耳边说了一句话,晴天霹雳炸的我脑子都懵了,整个人都动弹不得。我看着慕然带着他的女伴相偕离开的背影,我失声了,眼泪顺着脸就往下掉。
慕然说,“段暄,结婚证上慕然的旁边是你,可是床上慕然的身边再也不是你,何况她有我的孩子了,既然你回来了,改天把婚离了吧。”
张小娴说,一个女人对男人最大的体谅就是让他偶尔停在你的洞穴里温暖。
真特么可笑,我心里无声的咆哮,我段暄他妈的到底嫁了个什么人。
大年初六,我心甘情愿和慕然去民政局把婚离了,从民政局出来,慕然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笑的一脸温润,他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无缘做夫妻,那以后做朋友吧。”
慕然就那么走了,以至于后来我因为精神恍惚,要回公司的那天中午没有注意红绿灯被一辆出租车撞到,我肚子里已经存在了六个月大的孩子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流掉了。
孩子没了以后我伤心难过他还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美好的同时,还带了一点小小的庆幸,我庆幸他不用因为单亲家庭被人指指点点。
从和慕然离婚之后其实我自私的不想孩子生下来就流着慕然的血,我不想他叫慕然一声爸爸,我甚至不想再和慕然有什么牵扯,恋爱七年,婚姻三年,到头来我们的关系竟然只能是朋友?
我可笑我这么多年的坚持。
因为胃口不好,五个月才微微显怀,半年了,只要衣服稍微宽松根本看不出来我是否怀孕了,我没告诉过任何人。
是的,在半年前去了外地之后的半个月,我就去医院检查被告知怀孕的时候,我其实是雀跃的,激动地,半点没因为自己不想生而忧心忡忡,可是,慕然并不知道我天生难以受孕,怀孕的几率为百分之五。
我爱了他整整十年,可因为不能给他生孩子,一次又一次选择用自己不愿意为借口搪塞,目的只是不想和慕然离婚。
小月子后我马不停蹄的回了公司,并且嘱咐我爸妈不能把我的事情告诉慕然,也不能告诉其他人,就算慕然哪天突发其想过去看他们老两口,他们也必须把他挡在门外,这是我段暄唯一的尊严。
回公司半个月之后我莫名其妙晕倒了,晕倒之后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我梦见我第一次见慕然的时候是高一开学,他和几个男孩子在走廊里打打闹闹,撞了我之后还礼貌的和我道歉,他笑起来很好看,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慕然笑着问我:“同学,你哪班的啊?我是隔壁三班的。”
我害羞的红了脸,小鹿乱撞的跑回教室才反应过来我没有跟慕然说,我是一班的段暄。
学校文艺晚会上,慕然和他们班的男生排了个街舞,跳的有模有样,我一眼不眨的盯着那个光芒四射的男生,想的是,要是能做他女朋友,真好。
我梦见高中学校的篮球赛上,在我们班和三班比赛的时候,在旁人都喊一班加油的时候我鬼使神差的喊了:慕然加油。
慕然的告白来的猝不及防,他在高一上学期期末考试完之后把我堵在考场门口,笑着问我:“段暄,你成绩那么好,做我女朋友吧,我想和你考同一个大学。”
我梦见我和慕然手牵手走在大学校园里,嘴里哼着梦中的婚礼的拍子,我傻笑的看着他,他宠溺的揉我的脑袋,说,真傻。
我和慕然大学毕业就领了结婚证,那时候我们没有钱,没有房,没有车,没有婚礼,也没有婚纱照,还没有父母的祝福,可是看着红色的结婚证,我们笑的像个领了奖状的孩子,眉眼间都是坚定和幸福。
我被入目的猩红惊醒,后知后觉的捂上肚子才反应过来孩子早已不在,心里满腔的失落,无法言说,最后酸了鼻头红了眼眶。
打开了手机,我们的聊天记录停步在去年的深秋,离婚前,我最后的挽留还是没有说出口。
慕然说我们要做朋友,那种最遥远的,不联系的朋友,慕然给的温柔,在记录里全部保存的都有。
触屏手机就是有这点不好,无意间就点开了网易云音乐,播放了最近的单曲循环的歌曲:
你灰色头像不会再跳动
哪怕是一句简单的问候
心贴心的交流一页页翻阅多难过
是什么坠落升空
又想起你曾说的陪我到最后
暖色的梦变冰凉的枷锁
如果时光倒流我们又能抓得住什么
如果时光倒流我们又能抓得住什么
当我发现所谓醒来其实是另一个梦
你不在这世界
梦的出口散不开的浓雾太沉重
你不在这世界
就算当初声嘶力竭作苦苦的求你留下别走
也没用
灰色头像静静悄悄不会再跳动
我的绝望溢出胸口
是什么坠落升空“““
我任由这首歌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思绪却是回到我和慕然离婚那天的,眼泪流了满脸,肩头耸动我却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来。
母亲的电话打断了播放的音乐,我木讷的接过电话吸了吸鼻子有气无力的问:“喂,妈,怎么了?”
母亲在那头欲言又止,我听见了小声的啜泣,好半天母亲才泣不成声的开口:“囡囡,慕然他,他走了。”
我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若无其事的问:“哦,去哪儿了?”
母亲的小声啜泣突然变成了嚎啕大哭,她说:“囡囡,慕然去世了,就是你被车撞的那天。”
母亲的话犹如当头棒喝,我愣愣的放下手机,反复问自己,什么是去世了?手机里闪进来无数条短信,全是朋友给我发来的消息,都是在告诉我一个事实,慕然,真的死了。
我以为我和慕然,今后顶多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了,顶多我们相互恨着对方的冷漠无情直到老死,却从没想过有一天,有人来跟我说,段暄,慕然死了。
他今年,才二十六岁。
天意弄人。
回家的姐妹俩路过男校球场的时候,他们的比赛已经结束了,柳成雪怀着期望和羞怯看向篮球场,盼望着,盼望着……却什么也没瞧的着,说不出的,她有些失望。
耳边柳成月还在兴致勃勃的说着篮球场上的事,学校里的事,老师的事,同学的事,可是柳成雪却是一句也没听的进去,只是让她未曾想到的是,她在盼望再次见到篮球场上的那人的同时,那人也在盼望着再次见到路过篮球场的她。
所以,他看到了同柳成月一起离开的她,以及她看向篮球场时的目光,他忍不住躲了起来,只是躲起来的一瞬间,他就莫名的后悔了,他躲什么?等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看她一眼么,躲什么?
啊,怎么这么蠢!
后来柳成雪经常去找柳成月,路过男校球场。而每次路过球场的时候,她都会放慢脚步,目光不经意的往球场看去,所以她时常会看到那人,而那人也会在看到她的时候,或是与他打个招呼,或是朝她灿然一笑。
每每这时柳成雪就会脸红心跳的飞快跑走,事后又十分的懊恼后悔,责怪自己不经事,跑什么跑。但回头一想又生出些怨念来,他怎地如此轻浮,他们都还不认识,他怎么跟她打招呼,还冲她笑……
之后有好些天,柳成雪路过男校球场的时候都没见到那人,她有些沮丧。与此同时又有人上门来求亲于她,老夫人把她唤到房里,仔仔细细给她说了那家人的情况。
13
说是那家人姓胡,家在临县,家中主事商贾之道,没多少良田,但衣食无忧,与柳家也算门当户对,来求亲的是是胡家二子,那孩子品相端正,为人豁达,是个顶好的孩子……
“这都是媒婆说的吧……”柳成雪莫名的有些委屈。
“王媒婆是个靠得住的,不过你且放宽心,我会让人亲自去相看那孩子,若是不好,也断不会同意的。”老夫人宽慰柳成雪。
“奶奶……”柳成雪伏到老太太膝头,若是以往她没见到那人,那祖母说嫁给谁,她就嫁给谁了,可为何老天要让她见到那人,如今、如今平白无故的生出这么些愁绪不甘来。
“我不想嫁人,我要守着奶奶一辈子……”
“傻瓜,女孩子哪里有不嫁人的?”老太太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哟哟,怎么说着说着还哭上了?”
“奶奶,我不想嫁人……”柳成雪想到了那张笑的如朝阳般的俊朗面容。
“好好好,不嫁,不嫁,我们雪儿不嫁就是了……”
但谁都知道老太太这话不过是哄柳成雪的,没两日就有人来回老太太的话,说的都是胡家那二公子的好话,柳成雪听了,又是默默流了好几次眼泪。
没过多久柳家和胡家就交换了两人的庚帖,定下一年后完婚的约定,与此同时柳成雪大病了一场,直到病好后也还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这日柳成月照例和同学去打篮球,却不想回家的半道上会遇到个男校学生拦路,他看起来很紧张,先是给柳成月道歉,后才说明他拦她的原因。
也是这时候柳成月才知道,原来跟自家三姐订婚的这人,竟然在他们县里读书!而他今天拦自己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太久没见到她三姐,担心之余才出此下策……
柳成月风急火燎奔回柳宅,如炮弹一般砸进柳成雪的房间,砰一声关上房门,激动兴奋的拉着柳成雪转了两圈,把柳成雪弄得一头雾水。
“发生什么事了?”
“三姐!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猜不到是什么!”柳成月忍着激动兴奋故作神秘。
“?”柳成雪淡淡一笑,并没多大的兴致。
“你、你别这么扫兴好不好,多给些好奇行不行?”柳成月无语。
“我猜不到的,你且告诉我就好了。”
“啊……姐姐你太过分了,我忍不了了,我告诉你啊……”柳成月激动了一阵,趴在柳成雪耳边低声说道:“我今天见到我未来的三姐夫了!”
“啊?”这消息确实让柳成雪吃了一惊。
“他竟然在我们县城的男校读书!”柳成月眼神晶亮,“而且还是篮球队的!”
“什、什么?”柳成雪的心止不住的咚咚跳动起来。
“我说你未来的丈夫,他现在正在我们县的男校上学,而且还会打篮球,是学校篮球队的,长的很高,有点害羞,挺有礼貌……姐夫问我,最近怎么都没看到你路过篮球场,我给他说你前阵子病了一场,他很担心……”
很显然柳成月对她这个姐夫很满意。
“姐,你在听我说话吗?”
不过她的话对柳成雪而言,实在是冲击太大,她恍恍惚惚一直在想,或者说是在祈祷,祈祷老天,那个人就是他,他就是那个人,所以柳成月后面的话,她就听得不是很清楚了。
“啊?那、那……我明日去接你吧!”
“什么呀!姐姐你到底在听我说话没有呀!”柳成月哀叹,伸手去摸柳成雪的额头,“没发烧呀……再说了,我明日又不会去打球的,你接……”
“我去接你!”柳成雪很坚定的说。
“……”
14
一九四二年正月,张家宅院里笼罩了半月的紧张气氛,随着一声婴孩儿的啼哭变成了叠声的喜悦,柳成雪生了个男孩儿。消息传回柳家的时候,老夫人让人送了一车的东西过去,这是件大事。
这年秋天,柳成雪如愿以偿与胡玉璋完婚,冬天的时候大夫查出苏明婉怀孕,柳家上下一片喜悦欢快,这喜悦传出去,就连来交租的佃农都多得了一块腊肉。
次年柳成月初中毕业,她的先生推荐她去城郊的一所小学当先生,她很高兴,只是回来与祖母父亲说的时候,祖母第一个不同意。
“你一个女孩子,跑那么远去当什么老师,家里缺你吃喝用度了?”
“奶奶,您就让我去吧,反正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可做的,出去做老师也不是为了那几个钱,主要是有意思,奶奶……”柳成月跪在地上抱着老太太的小腿,可怜兮兮的撒娇。
“你一个女孩子,成日里在外头抛头露面,日后怎么嫁的出去?”老太太就是担心柳成月在外头去吃亏,她一个女孩子,娇生惯养的,外面那些人说不得几个是好的……
“奶奶,您都让我去上学了,这还不是整日抛头露面的,哪里就嫁不出去了?再说三姐和三姐夫他们,现在不也好的很嘛!”
“我叫你去读书,你就读了这么张利嘴回来戳我心窝子不是?”老太太怒了。
“奶奶、奶奶……您就让我去吧,城郊离家里也不是很远,我隔几天就回来看您老人家,再给您买好吃的好不好?奶奶……”柳成月撒娇。
“我说了,不许你去就是不许你去,你安安生生在家里待着,跟你嫂子学学管家,她肚子大了,过一阵也该生了……”老太太态度很坚决。
“……”
次日柳成月收拾了个小包裹,留了封洋洋洒洒的书信,跑了。老太太气的在家里直敲拐杖,柳世运如今整日整日待在烟馆,老太太两三天也不定见得到他一面,想找他说说就成月都不行。
柳成花和苏明婉闻讯赶来安慰老太太,不过这二人看来,柳成月已经是个大人了,而且机灵聪明的很,出去做先生也是个正当公事,不必太过担心。只是这种话也不能直白的就给老太太说起,说了不定老太太会气成什么样。
柳成花:“奶奶您别着急,我去寻妹妹回来就是,让明婉陪您摆一会儿龙门阵。”
“那个不省心的浑女子哦……”老太太气的不行。
“奶奶,您消消气,四妹妹从小机灵,不会有什么事的,二哥哥去找她了,您也放宽心,别气坏了身子……”
柳成花去到柳成月所在的学校时,她正在收拾自己的宿舍,那是个修建在学校后面的一排平房,有些年头了,虽不至于破旧不堪,但与家里的屋舍比起来,条件确实有些辛苦。
柳成花瞧着那还有些漏风的平房,本想劝柳成月再考虑考虑的,但一抬头就看到柳成月满心满眼里都是对未来生活的期望,他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帮柳成月把房间整理出来,又陪她去置办了一些日用品,他倒是什么都想给妹妹添置好,免得苦了她,但柳成月不乐意了。
“哥哥,哥哥这个香胰子一个就够了,你别买了,那个粉也用不着,我带了的……”柳成月却觉得,她是来当老师的,又不是来当大小姐的,别的老师是什么样,她就什么样,不要搞得太特别。
“鞋子也不用,我带了的,嫂子给做的,穿着特别合脚,真的……”
“那木板床已经铺草了,棉絮校长也给了一床,真的不用再添了……”
若非柳成月拦着,她想,她哥哥恐怕得给她搬一座街到屋子里,但也就是她死命的拦着了,柳成花也还是给她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我就回去了,你等一阵子,奶奶消气了也回去看看她老人家,她也只是担心你在外吃亏受苦……”眼看着快天黑了柳成花也该回去了,他嘱咐柳成月,但一看到那破旧的屋子,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就给家里捎信去,我等几日再来看你。”
“知道了哥哥,你回去吧,天快黑了,路上注意安全。”柳成月依旧沉浸在新生活即将到来的兴奋里。
“我走了”柳成花坐上牛车,车子缓缓向前走去,柳成月站在路边朝他挥手,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回了自家宿舍。
回家的柳成花给老太太讲了学校的规模,讲了学校的老师,校长还有那些孩子,老太太听着,知道柳成月是铁了心要做那老师了,忍不住流了一通泪,恨恨的说等她回来要好好打她一顿,这事儿便暂时的揭过了。
柳成月去做老师没半月时间,家里送来信,说是苏明婉生了,是个男孩儿,她高兴的不得了,给校长请了假匆匆赶了回去。
柳家上下一片欢腾且不赘述。
15
小儿满月酒这天,柳家该回来的人都回来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话家常,柳成月发现自家三姐夫脸色不是很好,私底下就问柳成雪怎么了。
“……那大夫怎么说?”柳成雪说胡玉璋前阵子跟朋友玩球,为了救一个朋友,被人撞了一下,摔了一跤,回来就不大好了,柳成月听着也是蹙了眉头。
“说是伤了腑脏,开了药在喝。”此时的柳成雪才露出了自己的担忧来。
“你也别太担心,姐夫他吉人有天象,不会有事的。”
“嗯,就是他这样一直拖着,我看他难受,只想替他受了这些才好……”柳成雪说着便擦了擦眼角。
“别胡说,没得事,姐夫那么好的人,老天一定会保佑他的!”
“……”
只是让众人都没想到的是,没过半月的时间,胡家就传来丧讯,胡玉璋没了。接到消息的柳家兄妹几人连夜赶到胡家,此时的柳成雪面对自己去世的丈夫,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场梦,玉璋怎么会没了呢,不会的,怎么会呢……
胡家哭声恸天,胡玉璋无儿无女,出殡那日是侄子帮他端的灵,一直不哭不笑安静的柳成雪在胡玉璋下葬的时候,一头砰在了棺椁上,血流如注,吓得柳家几兄妹心神俱颤,好在医治及时,人回来了。
柳成花和柳成月见柳成雪如此,打算把她接回家里住一阵,但柳成雪拒绝了,她说她要在胡家守着胡玉璋,而且娘家里还有个老祖母,她新丧之人,怕冲撞了她老人家,兄妹俩才没强求她,让她留在了胡家。
16
胡玉璋去世的事情让柳家上下都沉浸在一片昏昏沉沉的沮丧里,年前柳成花逐渐接手了柳家几个铺子的事情,时常会去瞧一瞧看一看,柳世运去了烟馆,柳成月在学校,家里苏明婉时常会带着孩子去老太太屋里陪她解闷儿。
这日她去陪老太太,恰巧王氏也在那里,苏明婉给二人请安后,乳娘又抱着孩子在老太太面前逗乐了一阵,自打胡玉璋去后,老太太心头就大不爽利,连带着人也少了些精神,好在家里有这么个小家伙可以取乐,才不至于整日都沉闷着。
“哟哟,小家伙这几日又长了一些呢,虎头虎脑的,真是可爱……”王氏瞧着乳娘怀里的孩子,伸手逗了逗,孩子是个喜人的性子,见着谁都能咯咯的笑,但苏明婉看见继母那不大健康的面色以及灰长又不怎么干净的指甲,面上不说,但心里是不愿意她砰孩子的。
“咯咯……”
兴许是小孩儿欢快的笑声鼓舞了王氏,她竟是略显蛮横的从乳娘手里把孩子抱到了自己怀里,乳娘在一旁护着,有些着急,苏明婉也很紧张,看了看孩子,又求助似得看向老太太。
“彧哥儿,彧哥儿……哈哈,彧哥儿……”王氏抱着孩子来回的颠着。
“夫人还是、还是让我来吧,哥儿大了,有些沉,莫要累着您了……”
“不妨事,我当年可是生养了三个孩子呢……”
“好了,把孩子给乳娘,你也不熟孩子的脾性,小心别给惹哭了。”老太太看她抱着孩子快走到门口了,出声制止了她。
乳娘亦步亦趋跟着,听了老太太的话,如蒙大赦,正要伸手去接孩子,却不想王氏整个人一抖,像是突然坏掉的物件,往前一扑,整个人倒了下去。
屋子里顿时传来一阵尖叫,苏明婉跌跌撞撞跑过去,乳娘亦是惊的不行,同着苏明婉一起去拉不断抽搐的王氏,与此同时小孩子不太明了的哭声也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
苏明婉把孩子从王氏怀里抢出来,孩子呜呜哭了两声,口鼻里突地就流出了鲜血来,“啊啊,流血了,孩子,孩子!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柳成月正在上课,见门外有个东张西望的身影,仔细一看,原来是柳成花的书童。下课后,柳成月出了教室门,书童慌慌张张扑过来。
“家里出什么事了?”
“彧哥儿,彧哥儿不行了,老夫人让四小姐快回去——”
王氏犯了烟瘾,一头栽到地上,那时她正抱着彧哥儿,彧哥儿磕到地上,碰了头,又被摔的不轻,几个大夫来诊了脉,都摇头走了,彧哥儿终是没熬到下午,没了。
彧哥儿去后,苏明婉整日以泪洗面,最后大病了一场。老太太没了重孙,亦是气恼不跌,病倒了。可这一年注定是不安定的一年,腊月十九那天,程家传来丧讯,程宏书去了。
许是想到自己碌碌无为过了一辈子,既是一丝不挂的来了,自然也该一丝不挂的离开,程宏书去世前把程家祖上留下的医书以及他这辈子行医所遇各类疑难杂症留下的手稿,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17
老太太的病从年前一直到年后三月份都不见好,反而越来越重了。
原本大家都以为老太太怕是不行了,老太太自己也说她年限到了,让人给她裁了好几件寿衣,她是个讲究的老太太,她说她去后也要穿得体的衣裳。可是没等老太太到了她所谓的那个年限,胡家就传来噩耗,柳成雪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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