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中人

三唱三叹儿时曲,一曲相遇又别离,层出迭险只身去,一段深渊一重谜。

梆子声敲过三次,大楚后宫已然一片漆黑酣睡的景象,唯独月地云居却还留着一盏青灯,早些时候被禁足的丽嫔荣佳音悠闲的倚在贵妃榻上,手里虚虚握着一卷话本,旁边的矮几上还放着一盏冒着热气的苦茶。

“娘娘,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您就寝吧!”小宫女黑着两个眼圈再次进来请示。

“铜镜端过来。”荣佳音纤纤素指按在太阳穴处,语气幽幽的在空旷的深夜里听来有些瘆得慌,小宫女浑身抖了抖不过还是很快的上前去将铜镜端了过来。

“我现在这个样子惹人怜爱吗?”昏黄的烛火将铜镜里的美人藏住了不少的疲态,但就算如此荣佳音依旧是疲态百出,非常的憔悴。

“娘娘无论何时何地都是美艳动人的。”小宫女在深宫里磨炼多年,自认为懂得问话提及容颜,吹捧的回答才是最好的。

不过今天这个答案却让荣佳音不满意了,冷哼一声,横眉倒竖顺手赏了小宫女两个耳光,然后在气定神闲的撵走小宫女:“哼……没眼界力的奴才,滚!”

小宫女唯唯诺诺的退下之后,月地云居又只剩下荣佳音一人了。

风吹灯影动,荣佳音拾起掉在一旁的话本再次有一句没有一句的看下去,据行走宫内外买办的太监说,这话本是刚刚出的,热腾腾的还冒着油墨的香气,荣佳音自然是不相信这些谄媚之言,只不过话本扉页上的一句话引起了荣佳音的注意,这才是用一颗明珠换下了这卷话本。

左右看了两个晚上,第一晚上看这话本的时候,荣佳音恨不得是将这写话本的人拖出来五马分尸抑或是凌迟处死,就连话本都被荣佳音捏得皱皱巴巴的,仿佛下一秒这话本也是要挫骨扬灰才是痛快。

但经过了一天一夜之后,荣佳音却是冷静下来了,话本无非就是话本而已,就算话本里面写的是一个富家小姐为嫁显赫世家,不惜设计将山盟海誓陷情郎于水生火热之中,后来和情郎再度相逢更是假言哄骗在明,痛下杀手在暗,费尽心思的将情郎杀之而后快……

这般的拐弯抹角的含沙射影,荣佳音觉得根本无需多想肯定就是富察灵那个贱人的计谋,后宫佳丽三千人,凭什么她富察灵就想要三千宠爱在一身呢?

柳从之不过是自己年幼无知时,被情话冲昏了头脑的错失之举,好在父亲及时将自己拉回进入了宫中,这才是锦衣玉食的开始了好日子……为了自己的好日子,柳从之就不应该再次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应该是永永远远的消失才好。

半月前,柳从之居然被八王爷别有用心的挖到宫中献艺,唱着那曲《长恨歌》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台上的柳从之的唱腔越迷人,台下的荣佳音就笑得越瘆人,不过还是荣佳音还是留有冷静的自持,差了心腹给柳从之带了话,夜会。

“从之,我从来就只是个弱女子而已,与你是不一样的,你身为男子本就占了优势,想要放弃就放弃,想要重来就从来。你现在就算是孑然一人也是万般如意的,凭着柳从之傅老板的能力再找个红颜知己根本不是难事,而我却至始至终都没有这样的自由。”荣佳音红唇轻启,语气轻柔,可道出的话却是那般的无情。

柳从之闻言捏紧荣佳音的手,荣佳音吃痛想将收手缩回来,但柳从之狠狠地一个转身就抓住荣佳音的双肩,不理会荣佳音猛然一惊一颤。

柳从之转身过来,一双已经发红的双眼恨恨地盯着荣佳音,这下子心中的不快再也掩不住,开了口就是歇斯底里地大吼:“荣佳音,你当自己是谁?你有什么资格站在不对等角色里来度量我……”

“我不过是个弱女子而已……我身不由己……”荣佳音颤抖着身子颤抖着声音,本就娇弱的人儿现在看起来更是我见犹怜,柳从之看着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息,别过头不想再看荣佳音。

荣佳音见柳从之如此动作,反倒是放下之前的怯懦之样,主动上前反手握住柳从之冰冷的双手:“从之,当初在破庙和你分别,我是千般不愿万般不想,可是我还能够怎样呢?”

“不是说好我等你回来,不是说好只是宫女的吗?”柳从之眼中带着愤怒和不解:“我爱的是你荣佳音这个人,那么无论你是风华正茂还是鹤发童颜我都一样爱,我会一直等你满二十五岁出宫再续鸳梦的,可是为什么你却成了皇的女人!”

“那你消失了三年又是为何?”荣佳音目光闪躲,根本没有回应柳从之的疑问,而是另起话题反过来质问柳从之,“你三年间没有任何的音信,你让我如何为你坚持下去?”

“我……”柳从之正要回答,正要将当日荣佳音父亲的迫害说出口,可不想却对上了荣佳音楚楚可怜的面容,瞬间硬不了心肠:“我……”

荣佳音看到柳从之吞吞吐吐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是一声冷哼:三年不见,柳从之还是那个天真无能的柳从之,果然当初父亲把自己从破庙接回来是最正确的选择,若是当初自己鬼迷心窍跟了柳从之,那么现在这般荣华富贵也就跟不了自己了。

思及此,荣佳音定了定心神,又看垂眼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绣金丝衣袍,根本就是没有任何好犹豫的理由。

“从之,以前的事就莫要再提,我现在跟你走,你可还愿意?”荣佳音在心里做好了决定,再看柳从之的时,已经换上了一副顺手就来的深情款款的模样。

不想柳从之却转转身子,避开了荣佳音牵上来的手。

荣佳音看着自己的抓空的手,很是迷惘,抬头看着柳从之,柳从之一直紧绷着的脸这下子却轻笑起来,眼睛锁在荣佳音的身上、深深地就像下一秒就会变化一样:“佳音,知道吗,我最爱的是你这个样子,最恨的还是你这个样子,总是轻易的给希望,然后又将希望轻易捅破,你要我如何信你?”

“所以,你是嫌弃我并非完璧了吗?”

“我若是将这些虚无的事情放在心上,何苦现在要来找你?”

“我知道了……”荣佳音低声道,接着慢慢的从发髻上拔出一只绿翠的玉搔头,缓缓的落到自己的脸上:“其实我一直都明白皇上并不爱我,他喜欢的只是我这张和纳兰媚儿一样的脸,是不是我现在毁了这张脸,你就相信我了呢?”荣佳音说着句作势加重力道,将簪子往自己脸上摁。

柳从之闻言已经是震惊,侧目再看荣佳音的动作,立马上前去制止,“我相信你,我相信,一直都相信的。”

“那你现在先离开,我明天乔装出宫找你,城外破庙不见不散。”荣佳音说着就将一早准备好的包裹拿出来:“这些银钱我已经准备了三年,等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惊喜从柳从之脸上晕开,想要上前去拥住荣佳音,荣佳音却伸手一拦:“从之,我为了今天的事情已经准备许久,明天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所以不急于现在一时。”

“那我们就明天城外破庙见!”柳从之声音里带着欣喜。

“趁着天黑你快些离开吧!”

“好!”

看着侍从引路带着柳从之走远之后,荣佳音挥手招来心腹:“安排的怎么样了?”

“一切按照娘娘之意,城外破庙年久失修,这时节枯草丛生,走水也是正常的事情。”

“好。”

支开了随从的荣佳音,坐回铜镜前,细细看着镜中的自己,宛宛类卿又如何,只要长生殿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那么谁是明皇都无所谓……于是乎清了清嗓子,清唱了两句长恨歌: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却还是和自己挂上了一些干系,皇上听信了富察灵的胡话,便将自己禁足于月地云居!

荣佳音想着想着不由得是握紧了拳头,蔻色的长指甲嵌入了肉里,荣佳音也像是没有发觉一样,心中的恨将一切都蒙蔽了:荣佳音恨富察灵多管闲事要将自己的丑处揭穿出来;荣佳音恨自己怎么只是和兰媚儿长得有几分相似,若是再多几分和兰媚儿一样的容貌,是不是换上就会对自己有更多的宠爱?

荣佳音自从得圣宠之后,就明白自己的‘宠’来自于和兰媚儿相似的容貌,所以自认为是戏外人,心境通透从来不奢想要帝王的爱,只想要多些的宠:宠得自己娘家可以霸道横行,宠得自己锦衣玉食,宠得自己一世无忧、事事顺心……

可是富察灵这戏中人却偏偏想要万千宠爱在一身,既然她容不下自己的存在,那么自己就要用这张脸去重新争夺属于自己的宠。

一夜未眠的憔悴,配上素衣轻裹的娇弱,偶遇赏花的皇上,宛宛类卿又如何!

荣佳音只道自己不要圣爱只要圣宠便是通透,却不知无论爱与宠,只要深陷已是可悲戏中人。

01

二零一七年七月初七,夜,情人节,西城灯火漫漫。古老的护城河畔,一盏一盏的花灯在行人的手里绽放,它们的寿命也就不多了。乔红药手里拿着一个冰淇淋,慢吞吞地行走在西城的灯火里。

走过那么多的路,看过那么多人间烟火,顾安白,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

乔红药叹了口气,咬了一口左手拿着的带着梅雪味道的冰淇淋,右手拨了拨旁边挂着的一盏荷花灯。从脖子里扯出了一枚泛着紫色光泽的打着情人结的玉,思绪纷飞。

当乔红药还是一朵芍药花的时候,顾安白已经是一个道行高深的老妖怪了。

02

山间的一座小院内,住着一株芍药花和一位青衣男子。

“喂,老妖怪,你多少岁了啊?”还未化为人形的乔红药慵懒地问到。

“我不是老妖怪,还有,难道没人告诉你,问别人的年龄是很不礼貌的吗?”一旁的顾安白身子一歪,咬牙切齿地吼道。

“哦!老妖怪,我是妖,不,是还未成形的妖,有谁会无聊的跟一株植物对话,你个傻蛋。”乔小妖不急不慢地回。

“呃……你还有理了!”顾安白无奈,从腰间掏出一壶酒,在手里摇了摇,无可奈何地道。

乔红药舒展着叶子,没有回话,悠悠地在花圃里享受着太阳的洗礼。

顾安白自知无趣,起身走到一旁的桃树下,一手撑着头,一手拿了酒喝着,如墨的发丝垂下,端得是一派好风情。

苏糖瘪了瘪嘴,暗暗在心里说了句:“如此风骚!”

03

“喂,老妖怪,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啊?”乔红药问到。

“嗯!”顾安白看了乔红药一眼,说道。

“是吗?都有些什么地方,给我说说呗?”乔红药很是好奇。

“我啊!去看过大漠风光,赏过江南风情,也体味过倾城冰雪。”顾安白有些得瑟,脸上尽是缅怀。

“老妖怪,五百年了,再过几天我就可以化为人形,到时候,你带我去看看你曾经去过的地方吧!还有,我想喝你一直念叨的倾城姐姐酿的梅雪酒。”乔红药向往的说着。

“好!”顾安白带着和煦宠溺,答应了。

“幺幺,我也想和你,一起去看世间风景,那一定是另一番味道。”

顾安白在心里想。

04

时光悠悠,转眼间,已到了乔红药化形的日子。这夜,星月漫天,乔红药努力吸收着星月散发的灵气,以待化形。

但世上有一句话叫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偏偏她就应了那十之八九。乔红药化形所引发的天地灵气吸引了许多的迫不及待想要提升灵力的妖怪。

乔红药正处于化形的关键时刻,几个修为高强的树妖却突然袭击,强行吸走她的灵力,乔红药抵挡不得,只能任其吸收,没过多久,乔红药感觉意识逐渐抽离。

“唔,快要死了呀,好像,还没见到老妖怪呢?不是,他叫什么来着……”乔红药竭力在心里回忆。

“幺幺,记住,我不叫老妖怪,我的名字叫顾安白。”乔红药终于想起某人倨傲的神态以及不可一世的语气,笑了笑,最终失去意识。

05

乔红药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已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还是那株芍药花,没有化形,芍药根部埋着一块玉,结着情人结。

而老妖怪顾安白已不知所踪,乔红药只当他又去远游了,也没多想。

等到后来她终于化为人形,游走人世时偶遇一只小妖。一起吃饭时才知道,原来在她失去意识后,恰逢魂飞魄散之际,顾安白及时赶到,消灭了那些妖怪,及时用他的千年灵力救了她,勉强保住了小命,但因失去灵力太多,乔红药需要重新开始修炼。

而顾安白,也许是消耗太多灵力,就此消失了。

许多妖都认为顾安白可能已经魂飞魄散了,只有乔红药坚定认为,顾安白还没死。

她要等他再次出现,哪怕茫茫人海中,耳边再也听不到他戏谑的笑。

顾安白,你要知道,我在等你,然后一起喝倾城姐姐酿的梅雪酒。

此后茫茫人世,乔红药一人孤独的喝着梅雪酒,散漫看过千秋雪。

06

西城街头,乔红药看了看化了的冰淇淋,叹了口气,将顾安白给的玉又塞进衣服口袋里。

将已经融化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冰淇淋丢弃,随手捏了个决,然后消失在西城的街头。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西城街头凭空出现了一名青衣男子,气质温雅,如果忽略其略显焦急的神情和微微凌乱的脚步的话。

“我明明感知到了幺幺的气息,怎么就不见了。”青衣男子懊恼地小声嘀咕着,一闪身又不见了踪影。

乔红药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无波无澜。

“幺幺,我回来了。”熟悉而温和的声音响起,乔红药一时怔在原地。她有些僵硬地转身,视线所及仍是旧时青衣公子模样,乔红药抿了抿唇,嘴角幅度愈来愈大。

她想,这世间最大的欢喜,不过久别重逢而已。

老妖怪,再次见到你,感觉这许多年的一人独行,也有了深刻意义。

1

近日,沉寂许久的天庭多了一件新八卦,顿时如烙铁入冰水,激起一锅鼎沸。樱花树下,恰逢落瓣季节,南风吹得正暖,四五个老神仙却凑在了树北,借樱花雨遮掩,三言两语窸窣了起来。

“兄台可曾听闻,前日凡界飞升上来一个仙者,被天君当场赐了战名,封为将军?”

“哦?未战便赐名,竟有这等事。”

“可不么,听说是凡界一个什么名将,最后一场战事里死得壮烈,正被苏元仙君自妙华镜中看个正着,赞赏有加,便向天君举荐了。”

几人啧啧感叹,这苏元仙君好清闲,这凡人将军好气数。

一个刚凑过来的小仙趁几位咋舌,赶紧插话:“此人小仙昨日却见过一面,实是气度不凡,莫说凡人,这般模样便是神仙里也难有几个可以相比的。”

几个老神仙又叽喳起来,一说长得好不能当饭吃,一说长得好不能当刀使。小仙觉得无趣,摇摇头便走了,于是话题又回到赐名上来。

“听说天君赏识他,赐名天字辈,择了几个好名字,他却一个不选,偏要自己定名,叫什么……天狼。你们说说,这——”

“真是狂傲之徒!”

一阵微风徐来,樱花纷纷而落。树后面南而坐的白衣仙君慢悠悠起身,手执碧箫拂去了肩上几片残瓣,悄无声息地离开。路遇仙娥皆恭谨唤他一声“苏元仙君”。

目光所及遥遥一个铠甲少年迎着他走过来,一根银色发带将一头墨发挽出精神爽利的发髻。右手提剑,左手钢盔,人未至眼前便是一个明媚笑意。

他站住步子,亦是含笑看着他。

气度不凡么,确实如此。

2

“天君命你去降伏穷奇兽?”苏元捏着玉箫的手紧了紧,难得地一次性说了十个字,目光似雪落在少年淡然如水的脸上。

“嗯,虽未得修为,但凡界里带的剑术还在,仙君不必为我担忧。”

担忧?也许吧。自己无喜无悲太久,已快要忘却这种滋味。他看着泰然自若的少年,沉默半晌,说出的却是:“我那里有壶好酒。”

少年的嘴角便浮上一点笑意:“待我归来,自当去拜会仙君。告辞。”

少年离开时,苏元忍不住回身去看那个与妙华镜中初识时分一模一样的背影。彼时的少年将军负着极盛的战名,手执上古名剑却邪,可谓所向披靡,却无奈生不逢时。国破前的一战,他一心求死,便是人间留不住。

很平凡的故事,在大千世界中每逢换代都会上演,可让他注意到的,却是此人的信仰。

此人爱剑,更胜爱国。

战场上剑被敌人夺取,欲以王水浇之,毁剑以彰显其无能。本有机会护着幼主逃离的他,却毫无犹豫地扑倒在剑上,用血肉之躯生生承受了无所不能化之水,换得一个死无全尸。

而那所谓的却邪剑,也在他身下化为一滩染血的液体。

不过是个痴惘人。

苏元回忆自己彼时心境,或许是可惜那张面目全非的俊俏脸容,或许是动容那个痴傻到绝无仅有的爱剑人,又或许是……愧疚。

因为那人以死相护的却邪剑,不过是他以假乱真的一个玩偶。而真正的却邪剑,却被他这个爱剑人夺人所爱,召唤上天做了他府中唯一的摆饰。

3

自从天狼将军上了天,天上的八卦便一件接着一件。神仙们酒桌上的谈资多了,于是酒喝得也多了,说得开心喝得也开心,酿酒的小仙数着白花花的银子,更开心。

今日的八卦,是那身受重伤血淋淋伏在天君面前复命的天狼将军。

“传说中剑术如神的将军,怎么会被一头凶兽伤成这样?”

立即有人不屑接道:“什么剑术如神,不过如此罢了。传言不足信。”

“听闻是天君为了考验他,故意在未得修为的时候命他出战。虽是仙体,没有修为也不过是一把凡人气力,怎敌得过穷奇这等上古神兽。能活着回来已属不易了。”

众仙听闻这一层隐情,纷纷惊叹,对这位便宜将军的态度略有转圜。

一位年长的仙者一直未曾开口,此刻却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依老夫看,此人当真是世间少有。苏元仙君果真明眸慧眼。”

众仙听出老者有话要说,又纷纷竖耳。

“老夫接真皇之命外出办事,恰路过穷奇兽所在的山头,有幸观得一战。”

众仙纷纷来了兴趣,催促着老者说下去。

“天狼将军与那凶兽甫一交手,便立分高下。虽未有修为,使得又是一柄轻薄的软剑,却仍是挥洒自如,一举一动十分漂亮。此等剑术,老夫生平仅见,生平仅见呐。”

众仙便七嘴八舌地插言:“那他又是如何伤成这般?”

老者蹙眉道:“说来也是奇怪。十几个回合之后,将军本有机会将那凶兽一剑毙命,却不知为何对那兽尾起了兴趣,剑锋一转,将一尾砍下。穷奇兽失尾后暴怒,将军又忙着去拾那断尾,这才露了破绽,让凶兽伤了个狠的。”

有人感叹道:“穷奇兽尾是凡间传言中的绝世珍宝,数万苍生求之不得。将军原是一介凡人,未曾见过天庭更为华美的宝物,于是便敝帚自珍了。”

有人疑惑道:“既是对兽尾感兴趣,何不将那凶兽毙命后再割尾?”

马上有人出言解惑:“传言穷奇兽死后,兽体会迅速消失,化作尘土。”

“那这将军冒死也要砍下兽尾,又是为何呢?”

这个问题,众仙猜测许久,却始终得不出答案。

4

将军府门前,苏元仙君左手拎着个酒坛子,右手握着从不离身的玉箫,用箫尾扣响了紧闭的大门。

开门的仙童还在嘟囔:“没听说我们将军伤重么,此时还来打扰——”看到是他之后,忙不迭行了大礼,恭谨道:“仙君驾临,将军候您多时了。”

推开屋门时,苏元下意识往床榻上看,本以为入眼将是个浑身染血、奄奄一息的少年,却不想床榻上只有一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

书桌前,少年墨发未挽,素衣白衫端坐翻书,闻声抬头,便是一个愉悦轻松的笑意:“仙君来了。”

面色发白,唇上也无血色,声音不似平日中气十足,到底还是透着虚弱。苏元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他,他浑不在意地起身,一瘸一拐绕过书桌来迎他:“本该我去拜会仙君,却不想如今,只能劳动仙君大驾了。”

待他走近,苏元嗅到松竹熏香的气味中,似有若无地夹杂了一丝血腥。

两人在厅中的檀木雕椅上坐下,苏元将手中酒坛并玉箫一齐搁在桌上,惹来少年凑近细细打量。

“此酒不俗,泥封未启,香气已是扑鼻了。”本以为他会先注意到那柄翡翠细琢的玉箫,却不想少年的目光落在酒坛上便不曾离开,一双清亮的眸子里,闪着让他忍俊不禁的光。

“伤在何处?”他勉强忍着笑意,不紧不慢地将酒坛往回挪了两寸,开口问道。

“背上被抓了一下,倒下去的时候,腿上让那畜生踩了一脚。”少年答得漫不经心,明显对酒的兴趣大些。见苏元迟迟不作表示,愣了愣,似乎想起什么一般抬头,一本正经道:“伤没事,可以饮酒的。”

苏元终于将方才忍住的笑意露了出来,点了点头,托起酒坛。

少年面露喜色。

那只托酒坛的手却方向一转,递给了一旁服侍的仙童:“收好,十日后方可与他。”

少年的脸一下子垮了下去。

苏元的目光扫过他的一脸幽怨,上移,见厅中挂饰不俗,竟是一张主人亲手所书的唐代名篇《剑》。

我有昆吾剑,求趋夫子庭。白虹时切玉,紫气夜干星。

锷上芙蓉动,匣中霜雪明。倚天持报国,画地取雄名。

此处的昆吾剑,被他改成了却邪。宣纸上字体笔走龙蛇,颇有大家风范。

“你写得一手好字。”难得的赞赏之语,从苏元口中道出。

少年却似乎没听到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呢喃了一句:“十日,可要快些过去。”

5

这日午后,正是清闲自在,苏元独自于院中饮茶,门童却递了张拜帖过来,帖子上是他亲口称赞过的一笔好字,落款处工工整整写着天君钦赐的战名,天狼。

此时距离上次去探病,恰好过去十日。不消说也知道,是找他饮酒来了。

可是待少年长衫飘飘而入,他却发现他手上只一个包袱,并未见酒坛。

少年走过来,将包袱放在茶案上,抬手给他做了个礼:“许久不见,仙君可好?”

苏元疑惑的目光落在包袱上。

“饮了仙君的酒,特奉此物作为回礼。”

“全饮了?”千年的陈酿,便是个酒量不差的神仙,半坛也足以醉上几天几夜。

“是啊。”少年兀自坐下为自己添了杯茶,手稳而面色白皙依旧,丝毫不见醉意,苏元暗暗惊讶,往后还是多与此人饮茶为好。

“酒如何?”苏元伸手拿过包袱,随口问道。

“无法评价。”

“嗯?”苏元不解其意,抬头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节。

少年含笑道:“非言语所能描述。”

苏元了然,点了点头,这倒是个不露痕迹的机敏回答。

动手拆包袱,刚掀开一角,便有奇香自包袱中飘散出来,瞬间为他的院子染上沁人心脾的芬芳。

嗅到这股香气,苏元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想起近日听到的种种传闻,心里一沉,一凛,快速打开了包袱皮。

果然。穷奇兽尾静静躺在包袱里,末端穿孔,以丝绳系之,又连玉环,制成了挂饰。

少年将茶杯轻轻搁下,一向轻松明快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严肃庄重:“在下见识短浅,做凡人时视此物为珍宝,却不想以命换之才听闻,在天庭,这本不算什么宝物。此番赠予仙君的,不是此物,而是我的半条性命。还欠仙君半条,来日必还。”

苏元缓缓摩挲着兽尾,油光水滑的皮毛熨帖在他掌心,许久,他抬头,笑道:“好,我收下了。”

6

又是一个多事之秋,各族异动频发,天狼将军领兵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一时间声名大盛。天君钦赐一柄通体发光的宝剑,据说是取旷世玉石,又请能工巧匠打造数年,雕出数百种样式,才从中择出这么一柄毫无瑕疵的剑。

以此剑赠他,取的是个命他常胜之意。他却一个转手,借花献佛送到了苏元仙君府上。

一向爱剑成痴的仙君捧着此剑不胜唏嘘,溢美之词似开闸洪水,令他大开眼界,原来此人竟能一次性说出这么多话。

半年前,他以兽尾相赠,虽是寒碜,他却珍藏至今。而如今,他已拿得出真正的宝物,也有了一身精纯修为,有了在天庭不可动摇的一席之地。

天狼将军不知道的是,这才是苏元仙君不胜唏嘘的真正情由。

“可欲饮酒?”

他见苏元赏剑赏得开怀,知道又有好酒可饮,于是忙不迭点头。

苏元拆人自酒窖中搬了两坛荷露酒出来,虽是今夏新酿,用料工艺却极为考究,连开坛都掐准了日子,此时饮来,最是天然妙味,令人如临仙境。

两人捧酒同行,寻了一处僻静湖边,席地一坐,开饮。

天狼将军的心思全然在酒上,苏元仙君的心思,却分了一半给他。口中品着酒,目光却总不经意间落在坐于身前的人身上。

征战之苦为那张原本因俊俏过头而有些似书生的白皙脸颊添了几分侠气,眉眼间的明快开朗依旧,却多了沉稳的大将之风。话语也不比从前多,一举一动乃至一个神色表情却都可达意,让一贯少言寡语的他也能觉得惬意舒适。哦,这个改变大概与征战无关。

是彼此的默契增了罢。

思忖见,酒盏已空,于是对坐之人倾身过来,添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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