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似人间有个他:孟婆
“爹爹,这个字怎么念?”小小的娃娃用白白嫩嫩的手托着脸颊,眉头皱着看向对面的红衣男子。
男子正斜躺着看书,他微垂着头,三千青丝顺着滑下。胸前的大红衣衫略微敞开,露出里面精致的锁骨。衬着乌黑的发丝,格外诱惑。
他闻言抬起头,清冷的眸在看向对面粉雕玉琢似的小人儿时染上了一丝暖意。
“什么字,凉七?”嗓音也清清冷冷,像是黄泉边上的三途河翻涌。
凉七闻言瞪着小短腿就蹭蹭跑上前去,在男子身边坐下。小手翻开一本书,短短的手指头轻轻附上一个字。
“傻。”
小丫头的鼻头轻轻耸起,“爹爹你怎么可以骂凉七。”
……
男子修长的手轻轻抵住额头,颇有些无奈的开口,“凉七,你指的这个字,念傻。”
凉七闻言小小的身子僵了僵,“还不是爹爹没说清楚!”
“嗯,赖我,都是爹爹不好。”男子宠溺的揉揉凉七的小脑袋,自责道。
小丫头故作老成的点点头,“那凉七就原谅爹爹了。”
门口突然闯进来一个人,也许是两个人。
女子身上的大红衣袍已经被腐蚀的不成样子。
赤裸在外的肌肤都被严重的烧伤,漆黑一片,血肉模糊。
她死死抱住怀里的人。
十七八岁的少年,生的眉清目秀。
魂魄被扯碎了大半,支离破碎。
被人残缺的拼凑在一起,像一个破布娃娃。
女子脸上的泪痕已经风干,她抱着怀里少年模样的残魂跌跌撞撞的跑到红衣男子的面前。
“求求你,救救他。”
……
冥府阴司的鬼差都是生前有执念,又不肯入轮回的苦命人。
他们以永不入轮回为条件,千千万万年的守护一人或几人的漫漫轮回路。
可冥界却有一职,以滔天怨气为引。不业火加身便不可堪此重任。
望乡台里有个孟婆,叫她婆婆,其实也不过双十年华。
她总爱穿着一身红衣,有人说,这是她生前的嫁衣。
洛盏初闻这话时,一双杏眼瞪得老大,她气的小胸脯都鼓鼓的。
腰间的软鞭耍的虎虎生威,扬言要去找人家拼命。
四五个鬼差齐齐的抱在她脚下才阻住了洛盏的势头。
那一天,她足足砸了七十八碗孟婆汤才消了气。
孟婆汤溅得到处都是,过往的鬼差避之不及,好几个被搞得七荤八素,差点就去投了胎。
洛盏之名,一时之间,冥府阴司无鬼不知。
好多投胎的鬼魂在上奈何桥之前都被押送的鬼差偷偷告知。
“你看见那个小亭子里的漂亮姑娘没?”
“小心点,别惹她,她脾气不好。”
当然,也有不听话的鬼,他们生前或多或少都身处高位,见识渊博。自然也不愿死了之后还受制于一个小姑娘。
那些鬼的下场多半是不好的。
洛盏把他们扔进忘川,里面的白骨骷髅蜂拥而上,几息之后,洛盏再把他们捞上来。
乐呵呵的哼着歌,修补着残魂。
这样反复了几次,洛盏有了数不清的需要缝补的残魂。
她比以往的孟婆多了个补魂的活计,过得倒也是充实。
后来望乡台就没有敢闹事的了。
开玩笑,任谁看见魂魄破碎后,被人缝上,一半的脑袋还耷拉着都不敢闹事。
何况洛盏的绣工实在是差到了极致。她总是把左右手缝错,也总是喜欢在结尾打个丑丑的蝴蝶结。
长此以往,望乡台成了冥界阴司最安逸和谐的地方。
这样的日子洛盏有些过够了,她开始打着那些去投胎的鬼魂的主意。
洛盏躺在藤椅上,鬼魂们都自己盛上一碗汤,喝完就走,没有鬼愿意和这个孟婆多待。
“哎,你!”她手里的蒲扇轻轻一指,众鬼立即散开。
被指到的鬼微微错愣,他四处瞅瞅,才有些不确定的指着自己问道”我?”
洛盏有些不耐的睁开眼。
那边被她随意一指的鬼,生的竟出奇的好看。
朗朗如日月之入怀。
洛盏脑子里不知怎么的蹦出这句话来。
那是个看起来不大的少年,也就人间十七八岁的模样。
唇红齿白,模样俊俏。
一双眼睛小兔子似得,当真比姑娘还好看。
“没错,说得就是你!”洛盏秀眉一挑,有些凶巴巴的开口。
吓得过往的鬼差一个激灵,他们都略带同情的看着被指中的少年,又内心鄙视的想着洛盏。
真的是太残忍了,这么好看的少年。
他们的孟婆怎么下得去手!
洛盏是不理会众人的想法的,她眉眼弯弯的看着缓步走过来的少年。
“你在这里熬汤,顺便把这些魂缝了。”洛盏指指那锅汤,又指指脚下一地的残魂。
少年乖巧的点点头,倒真像只纯情的小白兔。
洛盏斜了他一眼,转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少年撇撇嘴,脱下外衫轻轻盖在洛盏身上。
她感觉到了什么,眉头轻轻皱起来,嘟囔了一句什么,翻了个身。
望乡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坐在那里补着残魂。
断臂残肢落了一地,偏生少年是个美好的不似人间的模样。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却还带着点温馨。
有来投胎的鬼魂,少年总会脆生生的问一句,”喝汤吗?”
没人能拒绝得了这么美好的少年。
洛盏睡眼惺忪的起来,孟婆汤已经见了底,残魂也都入了轮回。
白衣少年瞪着小兔子一般的眼睛看着她,单纯又无辜。
洛盏故意板起脸,”你怎么还不走?”
“去哪?”少年的声音清脆好听,像极了洛盏尚在人间时听过的环佩叮咚。
他歪着脑袋看洛盏,乖乖巧巧,一副好欺负的模样。
洛盏嗖的跳起来,照着少年的脑袋就是一爪子。
“去你的轮回路,杵在我这里作甚!”
呆萌的小少年捂住脑袋瘪着嘴,眼睛红红的,委屈巴巴的看着洛盏。
“今日投胎的鬼都走尽了。我不想一个人上路。”说这话时,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
洛盏扶额,狠厉如她,竟也有些对这个呆呆萌萌的少年下不去手。
所以,她干脆哐当一脚,把少年踹出了望乡台。
“那你且找个地方趴着,明日赶早吧。”
少年从地上爬起来,瘪着嘴,乖乖的应了一声。
他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几步,见洛盏没什么反应又挪了几步。
最后在望乡台最外侧的柱子边坐下,两腿屈起,瘦瘦长长的手臂抱住膝盖,脑袋埋进去,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大团子。
洛盏看着地上的外衫皱皱眉,她拿余光去打量了一下坐在外面的少年。红唇勾起一个曼妙的弧度,索性一脚踩了上去。
洁白的外衫上一个脚印,分外明显。
她洛盏就是冷面冷心,心狠手辣,如君所料。
第二日,少年早早的起来把大锅生上火。白皙的面庞被呛的黑漆漆的,好生滑稽。
洛盏起来就看到了那个忙碌的清秀身影,她的目光一阵恍惚。
嘴角牵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不知对谁。
“你在干什么?”
少年似乎被吓了一跳,像是受惊的兔子,他目光怯怯的看着洛盏,有些小心翼翼的回答”帮你熬汤”
“谁让你帮忙的?”洛盏长腿一伸,走过去,往锅里杂七杂八的不知扔了些什么。
又扭头看向少年,”等汤熬好了,你喝了汤就投胎去吧。”
少年低着头不语,不答应也不拒绝。
洛盏心底冷冷嗤笑一声。也不理会少年,自顾自的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
待睁开眼,少年正拿着蒲扇帮她扇风,小兔子似得眼睛还时不时的盯着正在熬的汤。
今日的鬼魂出奇的少。
洛盏每每让少年去投胎,他都推托着,不是嫌这个鬼太丑,就是嫌那个鬼太凶。
偏生洛盏拿他没折子。
他总是拿一双眼睛无辜又纯良的看着她。打也打不走,吓也吓不着。
洛盏此刻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个兔子似的鬼少年是赖上她了。
“为什么不愿意去投胎?”洛盏拿出自己平生最温柔的语调问他。
少年瞪大了一双眼,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良久,才红着脸嗫嚅道”我不想离开你。”
洛盏”……”他这一副少女含春的样子是怎么一回事?
“你叫什么名字?”洛盏一巴掌拍在少年脑袋上,猛的想起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阿丧”
“桑叶的桑?”洛盏比划着问他。
“是丧门星的丧。”阿丧的眼睑低垂,语气也淡淡的。失落到了极致。
洛盏此刻终于为自己的不学无术感到懊恼,她竟然不知道丧门星是哪个丧?
阿丧似乎知晓了什么,他拿着她的手,蘸了点孟婆汤在地上写着。
“阿——丧——”
他笑容清浅又好看。
“洛——盏——”
两个名字并排着写在一起,莫名的和谐。
阿丧就这么留了下来。
洛盏一直都以为自己留下阿丧就是为了能找个鬼仆子好帮她熬汤缝魂。
阿丧熬汤和缝魂的手艺都是极好的,有他在,那些个鬼魂也比往日听话了些。
任谁看见这么个乖巧的少年,也生不出脾气来。
洛盏发现阿丧很喜欢数忘川里的骷髅头。
他总倚在奈何桥边,欢欢喜喜的指着那些骷髅头数来数去。
洛盏是不能理解阿丧的想法的,她只是把那些让阿丧激动的骷髅头随意的记下。
“诺,给你。”洛盏随手扔给阿丧一个东西。
阿丧下意识的接住,还没等细看,怀里的东西就口吐人言。
“喂,小子,你把我拿倒了。”一个青年的声音,粗里粗气的。
阿丧吓得就把怀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洛盏挑挑眉,”你不喜欢会说话的?”她本以为有魂的骷髅他会欢喜的。
不对,她干嘛要在意小鬼仆子的想法。
阿丧这才敢细细打量刚刚洛盏扔给他的东西。
原是一个骷髅头,上面两个黑漆漆的洞里,还跳跃着绿色的鬼火。
小骷髅在地上蹦蹦跳跳,嘴里骂骂咧咧。
阿丧突然笑了,他噔噔噔的跑上前去。把骷髅头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我喜欢。”说这话时,眼里带着笑意的看着洛盏。
洛盏被他的笑晃了眼。有些不自然的错开目光,”你喜欢就好。”语气闷闷的。
可是阿丧不在意,他抱着骷髅头笑的傻傻的。
“哎,人走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吧?”骷髅头在他怀里好不容易挣脱出点空隙。上下牙齿一开一合的说着。
阿丧赶紧松开手,他把骷髅头放在桌子上,自己也坐下。
两条瘦瘦的手臂交叠着放在桌面上,抵着下巴。
两双眼睛就那么互相瞪着。
一双无辜纯良,一双诡异幽深。
最后还是骷髅头耐不住,率先开口。
“小子,你要盯我盯到什么时候?”
“你是阿盏送我的。”阿丧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语气里都是炫耀和得意。
“你说那个凶婆娘?”
阿丧听了直接跳起来,指着骷髅头,气呼呼的说”不准你说阿盏!”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
“哎呦,小祖宗,我不说了,你别把我扔了啊。”
骷髅头看着阿丧已经远去的身影,几乎有些跳脚,好在他是没有脚的。
奈何桥上,清秀好看的少年在前面气鼓鼓的走着,后面是一双眼睛冒着绿光的骷髅头,蹦蹦跳跳的跟着。嘴里还在粗声粗气的认着错。
良久,少年才停下来,鼓着两个腮帮子,闷声闷气的问。”你真的知道错了?”
小骷髅狗腿子似得晃晃脑袋,”知道了知道了。”
“阿盏是不是整个冥界最好的姑娘?”少年有些得意的扬起脑袋。
“是是是。”小骷髅又狗腿子似得晃晃脑袋。
阿丧弯下腰来,把骷髅头抱在怀里。毕竟是洛盏送的,他也不敢真的丢了它。
“你叫什么名字?”阿丧低下脑袋问它。
“名字?”小骷髅也滴溜溜的转着脑袋,两个黑窟窿里的鬼火越发诡异。
“对啊,你看我叫阿丧,阿盏叫洛盏,你叫什么?”阿丧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又问了一遍。
“我?”骷髅头认真的想了想,”叫我大王吧!”
它的鬼火都亮了几分。
阿丧想,大王一定很喜欢这个名字。
洛盏听见阿丧的话,有些诧异的挑挑眉,”大王?”
“嗯嗯。”一大一小两个脑袋点点头,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洛盏一巴掌把骷髅头扇飞,”你就叫小黑吧。”
白色的骷髅头在半空中发出哀嚎。
阿丧觉得小黑这个名字真真比大王好听霸气多了,阿盏真是整个冥界学识顶好的姑娘。
他找到小黑的时候,小黑的鬼火都快熄灭了。整个骷髅都萎靡到了极点。
小黑发现,阿丧这个小子就是个重色轻骷髅的家伙。他在洛盏面前,真真是半点节操也没有。
阿丧还是喜欢数忘川里的骷髅。
不过现在,呆萌的少年怀里抱着阴气森森的骷髅头。
两个人时常在数数上争执起来。
“我那里是五只”阿丧的嗓音清脆,在他的数骷髅大业上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那里不是六只吗?”小黑在奈何桥头跳起来,又不确定的看了一眼。
“是五只。”
“六只”
“五只!”
“六只!”
“……”
小少年抱着小骷髅可怜巴巴的来找洛盏的时候。
洛盏刚刚睡醒,照着阿丧的脑袋就是一巴掌。
“这种小事也来烦我?”
她一双杏眼危险的眯起,有些意味不明。
就在小黑心底暗暗窃喜的时候,洛盏又一巴掌拍飞了它。
同时少女清冷的嗓音也夹杂着风声远远传了过来。
“以后吵架吵不过,直接拍飞。”
阿丧似懂非懂的点点脑袋,小兔子似得眼睛雾气蒙蒙。
小黑此刻才知道,洛盏也是个没节操的,而且她还不讲理!
谁也没发现,那日的洛盏,眼底开始有了浅浅的笑意。
“小黑,你说阿盏会喜欢这个吗?”阿丧苦着一张小脸,看着面前的小骷髅。
小黑脑袋上两个黑漆漆的眼睛里闪着绿油油的光,闻言光芒大胜。
“我以白骨一族的名义发誓!”
阿丧把手中的物什紧紧了,迈着大步,一脸壮烈的走上前去。
“有事?”洛盏抬抬眼皮看了看一脸视死如归的阿丧,心下有些疑惑。
“嗯……”阿丧一听洛盏的话,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全然没了刚来时的勇气。
洛盏的眉间已经有些不耐了。
阿丧硬了硬头皮,有些小心翼翼的打开一直紧握的手掌。
少年白皙修长的手心中间,安静的躺放着一个手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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